第161章嘲笑
所以日子过得穷困。他倒不以为意,从小跟着乡里从过军的老人学了几手射箭,学得也不精,凑合着做了猎户,常在这天目山里游走。到二十多岁时,才攒够钱盖了几间茅屋,娶了个麻子老婆。 想是他从小泼野惯了,性情里有股残忍戾气,被他下套射杀、剥皮刮骨的生灵不计其数,难免就慢慢损了阴德,所以娶妻多年,也没能续上香火。 他又是个爱意想天开的人,曾听皮货铺的掌柜说起百年白狐的皮最值钱,越白越好,要是有上一件,能换至少二十顷地。 他便常说早晚会捉到一只老白狐,借它的皮给自己谋个后半生的员外做做,说得就像真的似的,惹得村人常常笑他。 有一天,三该家里又断了炊,麻子老婆只得硬着头皮去娘家借米,他则提了杆枪去山里收先前下好的套子、枷子。 三该爬了半天山,也没看到一个套住野物的套子。此时他又饿又累,头昏眼花,都快站不住了。 他倚住一棵树,正想休息一会,忽然看见远远的前方,一个枷子夹住了一条白色的狐狸,这狐狸长得极肥大, 像条狼一样,遍体如雪没有杂毛,不知活了多少年头了,枷子正夹在它右边后腿的爪子上。 这时,那狐狸也看见他了,它似乎明白自己大祸临头,开始拼命挣扎,想摆脱枷子。那枷子极重,扣得又紧, 它想挣脱是万无可能,只是它仍旧死命摇晃身体,枷上的锯齿磨的它腿上鲜血直流,它却像不知疼痛一样。 三该看明白了,这畜生为了逃生,宁可断掉自己一条腿啊。 这么大的白狐狸,那皮定是价值不扉,难道自己常说的话真要应验了? 三该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时运来了,他岂能让这到手的便宜飞了,赶紧起身飞跑过去,没留意脚边有个土坑,这右边一脚踩空,只觉右脚裸都扭断了,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三该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也顾不上自己脚疼,先看那狐狸,却哪还有狐狸,只见一个白发皓须的老道士,一身白色的绸缎道袍, 趴在那里呻*叫苦,而他的右脚正好被枷子夹住。老道士见有人来,连忙呼救:‘后生,你是罗三该吗?快来救救我老儿!’ 三该一听这话,立时惊出一身冷汗,连脚伤都忘了他可不是因为自己下的枷子误夹了人而害怕, 而是因为这事实在诡异得紧:且不说一只狐狸转眼变成了人,为何这道士从未见过,张口就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心里立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人不是狐妖幻化,还能是什么? 那老道士眼珠乱转,似乎看出了三该的犹豫,连忙解释道:‘贫道是前面山上凤鸣观里的,来这边采药, 被你下的枷子夹住了,你若是送我回去,我叫我住持师弟好好谢你!你若是不想受累,也快把这枷子松了,帮我包扎一下,再去观里送个口信,叫几个小道士来抬我,哎哟,快松啊,我疼死了!’ ‘畜生,你快住口吧!’三该大喝一声,吼的那道士一怔,脸上立即露出怯意,这更叫三该觉得自己想的不错, 便柱着枪走到道士跟前,站稳了,又提起枪对准道士,喝道:‘我三该是多胆大的人,能叫你这畜生唬住? 你快现回原形,我也不折磨你,就一枪杀了,你的狐狸肉骚,我不吃,只借你皮一用!’ ‘哎哟,施主你这是什么话,什么畜生狐狸的,贫道快疼死了,你倒是救我一救!’只是任那老道士怎么解释叫苦,三该总是无动于衷。 三该被老道士罗嗦的烦了,又喝道:‘你这老畜生,再不现回原形,我这枪现在就戳下去了! 哎,不知道这畜生有多少年道行了,要是道行深,死了还是人样,那可没法剥皮了!’三该想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索性心一横,说:‘不如先戳死算了,若是现回原形,那是我三该时运到了;若还是人样,我再下套子打猎去。’这么想了,他便举起标枪要往下扎。 那老道士慌忙叫道:‘慢着慢着,我是狐妖,饶命啊!’ 三该赶紧停了枪,得意的笑起来。 老道士抹了一把汗,说:‘蠢后生,我怎么说你都不信啊!好好好,你说吧,怎么才能叫你放我条生路?’ ‘你的皮值二十顷地,你要是能给我这么多钱,我就放了你!’ ‘贫道是脱尘之人,哪有那么多钱财哎哎哎,别动手!好好,我给你,我能给你比二十顷地值得多的钱,只是现今不在我身上。我告诉你在什么地方,你放了我,自己去取,如何?’ ‘你当我真傻真呆呢?我得先看到钱,才能放了你!’ ‘嘿哟,好好,后生,我告诉你:此山上埋着许多财宝!当年太祖皇帝在德清将张士诚的残军打败, 他的残军裹挟了许多金银四处逃窜,成了流寇,有一支便在这山里驻过。后来追兵赶到,这伙贼便又四散逃走, 临走前将所带的金银埋在这山里各处。多年了,从没人来找过,看来那些贼人当年就被剿杀了,那些财宝可以任你取用。’ ‘你意思是你知道埋在哪?那你快说!’ ‘我只知道一处地方,从你身后往西走半里,有个小泉眼,你走惯这里应该知道吧! 泉眼往正西边走十步,往下挖,定能挖到一个坛子,里面至少有黄金五十两,白银四五百两,你去取吧!” 三该喜不自胜,刚要去,老道士又求饶起来,求他先把枷子松了,若是怕自己跑,绑在树上也好。 三该觉得有理,便依了他,先将他捆得跟粽子一样,又绑在一棵树上。这才放心去找泉眼,找到了泉眼, 按老道士所说又往西走了十步,还怕有误,又往周围以两步为径画了个圈,便徒手挖起来。 那地很松软很好挖,没挖多久,真的挖起一个酒坛子。三该双手发着抖打开了盖,只见里面又黄又白,真的装了半坛多金银。 三该大喜过望,回去放了那老道士,自己也下山回家。从此广置田产,不久便真如愿成了一方巨富。” 冯礼新讲到这里,又端起酒杯,略一敬赵先生,便饮了下去。 一阵稀疏的掌声传来,只是那几个鼓掌的人看其他人都没有反应,也不好再鼓了。张仵作说:“侠士,恕我直说,你这故事很一般啊,说实话,这样的故事我也会讲。” 众人笑了一阵。 赵先生看看冯礼新,他正微笑着边品酒边看手里的酒盅,便叫小丫鬟给他斟酒,冯礼新却对小丫鬟摆摆手,自己斟满,又饮了一杯,也不吃菜。 赵先生正想再问,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先生别急,他这是暗埋包袱,必有下文,你要是急着问他,品调就低了, 还是由我来吧侠士,你适才所讲的才只是个引子,我猜罗三该并没有放过老道士吧,不然引不出正文故事!” 冯礼新一怔,和众人一起看向声源的方向,只见赵先生身侧,张仵作旁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衣着邋遢的道士, 面庞稍显瘦弱,目光极有神彩,配了两条锐气的浓眉,下巴刮得不甚干净,冒着稀疏的胡碴。 穿着一身由五颜六色的补丁拼缀成的麻布道袍,最特别的,是他那头上顶着一块花布头巾,与他那身袍子倒是十分“映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