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一位干练到底的女刑警,英姿飒爽。 她没料到那一刻的冷然会这么凑巧地蹲下身来,所以原来要打的地方自然偏到了脸上,这时候也只有站在一旁,强忍着渐欲绽放的笑容。 可实话说,现场的氛围真的很不适合女刑警往日爽朗的作派。 冷然更是一脸颓废,低哑着嗓子:“怎么,这里你负责?” 女刑警收敛了最后一抹终究没能绽放出来的笑容,心生诧异起来。 凭良心说,往常的冷然绝对不可能这样——他温文尔雅,白晳里总能浮现出一抹醉人的颜色,还有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 应该是职业使然。 她看在眼里,却霸道地反问:“不行吗?谁让咱混这口饭吃。” “我不……不是这个意思。” 冷然心绞了一下,莫明其妙的一阵耳鸣,然后黯然神伤,“听说,只是一起普普通通的自杀案,不是么?” “自杀案怎么了?我就不能来吗?有没点常识?协助勘查现场,本来就是我们处里份内的事。你不是搞经济栏目的吗?怎么,现在也关心起这个了?” “我……” “我什么我,吃错药了?老是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可别落在我手里……嗨,那个小子哪去了?孙雷鸣……” 原来和那个婆婆妈妈的青年警察是同路的,难怪刚才听着有那么一点耳熟。 可没等冷然回过神来。 女刑警竟然不告而别。 这要是换作平常的冷然势必不肯罢休,必定会一路嘻嘻哈哈地尾随,慢条斯理地去干扰她的注意力。 直到她返身,面对面地逼视他,然后略带磁性不耐烦的中音:“嗨,你这人,这么烦人,有完没有!” 反反复复几个无聊的来回,甚至可以耗去半天的时间。 彼此都索然无味,有了生理需求的时候,她又会主动地推搡他一把,简单粗暴地交代一些跑腿的零碎事,诸如矿泉水、盒饭等等。 然后,两人会在一起,将就着凑合用餐。 拿错喝过的矿泉水瓶,也都是常有的事。 再然后,说走就走,甚至于一个不留神不告而别,也都是小菜。 女刑警那高挑健美的身材,以及微微上翘的圆屁股,曾使多少高中同学想入非非,所以只要她有电话过来相邀,除了刀山火海,冷然焉有不往之理? 这样,几次孤男寡女呆在一起,恰被老同学邂逅的时候,红了眼的男同学都会抽个空隙,把冷然狠狠地捉到角落里,绘声绘色地嘀嘀咕咕。 “咦,那不是黎婷吗?你这小子,真他妈的艳福不浅哦。” “说说,怎么泡上班花的,靠,你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一手,在学校里也没见你有这么厉害过……高……高高……真是高。” “终于搞上手了,学校时候的功夫没白费……” …… 女同学倒是矜持多了,不会明目张胆地争风吃醋,却也毫不顾忌地使着各种眼色外加各种含沙射影地调侃。 冷然唯有苦笑。 这没吃到的葡萄硬让人给栽了,还真不是一个酸字能形容的。 每次他都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做黎婷的临时摆设。 可电话一来,他又管不住自己。 就像许许多多年前一样,他在操场的球桌旁,仿佛掉了魂似的发呆地望着翩翩而来的黎婷,几乎掉了手里的球拍。 那时其实心里再清楚不过,知道一定会遭来同学们的嗤笑,可偏偏就是没能敛住心神。 唉,能怪谁呢? 到今天都还是一个轰动全班的笑料。 可是,如果这个笑料能够成就一场男欢女爱的话,也算不枉人生了。 任谁,面对这样的一朵至始至终都不曾凋谢的班花,不想把事做成的? 好吧,最好是那种机缘巧合地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的机会冷然似乎好多,偏偏事与愿违。 记得那年夏天,两人凑巧都在县里办事,缘分到了总能偶遇,在一起午餐显然是常事。 俗话说温饱之后,总要办点什么事吧? 有一次,没有酒精刺激的冷然居然色胆包天地随口说:“呃,我们去开个房吧……” 男人含含糊糊地试探,眼见对面有些警觉地作势欲打,连忙补充说:“好困的啦,开个房休息下,大中午的……” 这话说得算是合情合理,找不出任何有不良企图的地方。 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黎婷本可以轻易拒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特别的热,精神状态特别的差,鬼使神差、迷迷糊糊之下,她竟然跟着冷然到了一家还算豪华的宾馆,居然能够无比坦然地面对前台小姐暖昧的目光。 可到了房内,冷然便后悔得不行。 真是精神病呐! 他这作案动机倒是充足得很,可事前准备实在是有些菜鸟级别,开什么标准间呢?活生生地硬把两个男女分配得规规矩矩。 黎婷倒向床上的那一刻,更是不客气恶狠狠地说:“你可千万别过来,任何不良企图想……你都别想,我可是张家堂气功师,外加跆拳道黑带四段,标准的内外兼修。” 就这样,她那高挑健美的身材以及微微上翘的圆屁股,横陈了一大中午。 冷然愣是没胆向前摸上一把。 到最后实在憋得不行,还不得不自觉地冲到洗浴室里,狠狠地洗了一把凉水澡。 事后。 冷然还常常为自己的怯弱以及对黎婷的不礼貌行为后悔不已。 她会不会深怪他的这种不作为? 以至于产生她对自己魅力的一种误判? 反正在这虚度过的前半生里,冷然几乎天天都在为昨天的事情后悔不已,虽然没有说出口来,甚至还会和人打死不承认。 但事实上呢? 曲终人散,不管盛靖樱也好,黎婷也罢,都没有再次出现在冷然的面前。 他再次深情望了一眼那个令人终生难忘的小女生居住过的地方,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往安全通道的那一头缓步走去。 二十八层的楼该有多少个台阶,会有人认真在意过吗? 等在意的时候,又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风,冷飕飕的风,一阵一阵拾阶而上。 冷然迫不得已,把重心全给了生了锈的斑斑扶梯。 虽然是大白天,这高楼里的楼道仍旧阴沉沉地不进一丝耀眼的阳光,冷不防,煞有其事地还会感觉到有一道黑影直窜楼去。 会是樱樱吗? 她留恋人间,不愿为宿命牵绊。 听!那是不是三魂六魄折返回来的脚步? 既近且远。 冷然不由地收紧脚跟,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那条黑影轻飘飘地浮到他的面前。 他实在是很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最后一面。 脚步挪挪停停。 令人窒息的那一刻终于过去。 先是头影,然后一团黑,冷然明显地失望了,明摆着是一个男人。 “嘿……你谁?吓到我了。” 这个男人原本弓着身,站稳后便开始婆婆妈妈起来:“怎么,是你!又是你!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 …… “孙雷鸣!你在这里干什么……” 冷然一时实在也脱口不出一个比较妥当的解释,幸亏有人后来先至,抢了他的话语权。 “没……没什么,黎姐。” 这个三番五次被人叫做孙雷鸣的男人,正是刚才救助过冷然的青年警察。 他着着实实地又吓了一跳,显得有些拘谨地垂下头来,手也不知道该摆在什么位置好。 冷然看在眼里,朝刚刚才露出头脸的黎婷会心一笑。 他笑得虽然有些勉强,但意思还是到了,无非是说她这是越来越厉害了,连男人都能带得这么乖。 黎婷当然毫不客气地冲他努了努嘴,眨了眨眼睛,告诫他别乱说话,这才发现新大陆似的故作惊讶:“咦,老同学,你怎么也在这里?” “哦,电梯有些闷,走一段楼梯,会好过一点。” 要说演戏,冷然和她最是默契不过。 “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跟小老头一样,是不是日子被人侍候得舒坦了,富贵病要用穷苦的办法折腾一下,才叫舒服?” 黎婷忍不住挖苦说。 “哪有……” 冷然谦卑地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腿脚,实在站得够久了,手也一直没有离过扶梯。 “你……你还是上医院看看吧。” 孙雷鸣终于鼓起勇气,嗓门由高到低有明显的转折,“黎姐,这人……您……您认识得吗?他……他刚才……流了好多好多鼻血,差点儿休克……” “怎么?” 黎婷接连下了两个台阶,稍稍收敛平常的明朗,正色说,“老同学,是真的吗?你那老毛病还没有好吗?你家潘妙妍也是医生,她就放心你这样下去?” “又没什么事,只是小小的慢性鼻炎。” 冷然连忙挤出一点笑容,赔着说,“可能这段时间熬多了夜,况且,这天……天干燥得很,吃两颗清火丸应该就会好。噢,你……你可别……别到处给我做广播啊。” 冷然努力做着解释,不想任何人探触到他的心灵深处。 恰在此时,手机响了。 冷然顺势告辞,说迟一点再电话联系吧,然后这才匆匆地下楼,忙忙地接通那头。 “喂……在哪了?赶紧回社里!” 那头不太友善的语气,不由冷然分说就挂了。 什么人呐,这是! 冷然涨红了脸。 他终究没法心平气和地被人呼来唤去,尤其是手机那头这个人。 忿忿之下,他紧走几步拐出了安全通道,到底还是又打了回去。 “有什么事?” 电梯还没有到,冷然拿着手机,顺势抽出一根香烟,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起来。 那头仍旧干脆利落,说是由他责编的那篇文章还是遭人起诉了,马上回去,立即开会。 冷然有些抖索地丢掉大半截烟头,拨开接踵涌出的拥挤人群,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埋进电梯的最里头。 好吧,那些稍有名气的人儿总是愿意找麻烦,做了**还想立牌坊,是因为他们享受到了旁人没有的优越感吗?胸襟难道不能再开阔一些么? 冷然有些愤怒了。 他有些失控地推开杂乱的人群,仓皇地迈步走出文化大厦。 不料,就在那香消玉殒的地方,在他穿过的那一刻,有一股似雾非雾的无形的东西显得有些凄凉地向他张狂而来。 冷然禁不住停下脚步,愣了一会长神,又一声长长地叹息,樱樱呐樱樱,你生后假使也有谣言的话,又有谁能制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