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烟在魅化的那一刻,就发现了自己的问题。 今天晚上实在太过疲劳。虽然在此前一次魅化都没有开过,她也调用了太多的能力。 甘遂之前就告诉过战白,等秋若烟处理完今天所有的平民百姓,可能剩下的力量并不足以唤醒困在梦中的刘蔚。 这位女将军错误的预估了连接梦境的困难程度,本以为自己还能坚持完这五分钟的魅化,可真当她的意识飞入战白的脑海深处,却发现这个长相古怪的小伙子记忆仿佛无穷无尽,任伯奇如何攀高俯瞰,都望不到一张完整的记忆地图。 在没有对一个人的记忆做宏观了解前织梦,困难程度将会大大增加,因为违反这个人认知的梦境,将会遭到本地意识的强烈拒绝。 比如梦到一群鬼怪追杀你,你或许能在梦境跑上一天一夜,但如果梦到你最亲密的爱人要杀你,你可能瞬间就会惊醒。 “还能坚持多久?”甘遂飞快的走过来,隔着战白的床仔细的观察着秋若烟的表情。 只见秋若烟的喘息越来越急促,眉头不断的微微轻蹙,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动。 “最多...两分钟...”秋若烟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会...提醒他。” 调用魅行的力量,本身就需要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何况是相对纯粹的五感幻境类能力,对精神力的要求更为苛刻,所以哪怕只是分出心来说几个字,对秋若烟来说都是不小的负担。 “只有三分钟么...” 甘遂皱了皱眉,转头又望了一下假寐的金吨吨。这时金吨吨也听到了秋若烟的提示,小小的眼睛同样看着甘遂,却透着令人胆寒的决然之色。 秦渊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间就用扎带把战隆昇的双手绑在了床头。 他坐在战隆昇的床边,并不是为了来听这位传奇军需官向神明祷告。为的就是在风险出现之时,立刻控制住这个可能舍命一搏的勇毅老兵。 “你!”战隆昇一时惊疑,想明白过来的他马上转为惊恐,挣扎着想要把手从扎带中抽出,铁架床被晃荡的吱吱呀呀。“不,不!你们不能杀战白!不要杀他!甘遂!” “战队,稍安勿躁,我们也都是以防万一。还有时间,你要对孩子有信心。”秦渊按住战隆昇。 “我呸!小秦你个畜牲!你们要有信心,还绑住我干嘛!?”战隆昇消瘦的身躯不断涌动着力量,高密度塑料扎带勒住的手腕上,已经渗出了点点红丝。 秦渊依旧使着力气按住战隆昇,嘴上也不搭话。心里无奈的想着,叫我畜牲我怎么觉得没错呢... “我,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们杀了他!”战隆昇愤怒的眼神中有了些许紫意,胸口向外延伸的黑色血管,似乎也有再向外扩展的趋势。 “战队长,你忘记当年的誓言了吗?!”甘遂突然眼神一厉,睁大眼睛瞪着战隆昇。“你曾经的那些战友,你打算让他们白死吗?!你忘记你当初为什么要杀魅行吗?!你要放着眼前的魅行不管吗?!你要帮他?还是要帮同康?” 甘遂后面的话几乎是咆哮着向战隆昇发出的质问。 战隆昇气息一滞,刚才才升起的紫意全无。他嘴巴一张一翕,声音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古来,就有个问题,一个人类始终绕不开的问题。 所谓的“电车难题”是这么描述的: 假设你的面前有一条轨道,而你的手边则是火车分轨的拉杆。而铁路的前方一条路上有五个工人正在工作,另一条路上只有一位工人在工作,此时火车已经快要到来。 而几位工人却听不到你的呼唤声,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不要拉下拉杆,如果你不拉下拉杆,这条铁路前方的五个工人都会死于非命,如果你拉下拉杆,则只有那一位工人死亡,你会怎么选择呢?是选择任其自然,还是为了多数牺牲少数? 换个问法,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你会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吗? 这个利益,甚至包括活着的权力。 要解答这个问题,和智力无关,和逻辑无关,和你聪不聪明无关。 当年的战隆昇,一腔热血,要为死在魅行的同事战友报仇,于是选择了参军抗击魅行。在那一整年的战争中,他杀了无数的魅行,却又有更多的战友死去。战争结束,拖着遍体鳞伤的心情回到华庭,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继续奋斗在抗魅一线,于是成为了一家孤儿院的院长,教导养育那些在战争中失去父母亲人的孩子。 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角度,人的心境会变,人的选择也会变。 曾经的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追求大义,可如今...就算是要杀掉自己朝夕相伴的宠物都没人愿意,谁又能接受有人在自己面前,杀掉亲手养大的孩子? 可如果这个孩子是魅行,是那群曾经害死他至亲战友的魅行,这又该怎么选? “好了,放开他吧,我相信他会想通的。”甘遂拍了拍秦渊。 甘遂其实并没有想要答案,他只是想用这个矛盾的问题,让战隆昇陷入无法自洽的思维螺旋之中,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制造混乱。 现在的重点,可不是这个摇摇欲坠的垂暮人魅。 白瑾一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捂着自己嘴巴,满脸惊恐的缩在这处空间的角落。 平时护在她身边的人就是人魅,击杀魅行的事情她也没少经历,眼前的事情并不惊奇。 但别人看不见情绪的色彩,白瑾可以。短短数十秒钟的冲突,在她的眼里就是身处风暴中的海面。浓烈的情绪在发生相互碰撞,各种色彩相互掺染,互相缠绕,猛烈的想要扑灭对方,像是一整团火焰,又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云彩。 这压抑的让她喘不过气。 可情绪的惊涛骇浪似乎在一瞬间得到了平息,刚才那个相貌平平的男孩,在言语之间就将一切风浪回归了虚无。那些狂舞的色彩各自凝聚到每个人的周围,缓缓的,缓缓的,在身体旁边,慢慢流淌。 如今的同康,几乎每个人的生活都和白瑾有所关联,就算不是白瑾的粉丝,那么他的朋友也一定有白瑾的支持者。而眼前的一切喧闹,却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只剩一分钟多点了。”甘遂的语气略带着烦躁。他皱了皱眉,呼的吐了口气,转瞬就平复了下来。 “战队,只要战白一会不做过激举动,我可以保证不伤害他。” “真的?”战隆昇像是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声音颤抖的问道。 “如果战白失败,就算和梦貘的意识掺杂变成了个精神病,只要他不存在危险,我答应你,可以把他送到朔京的养老院去。”甘遂认真的点了点头。“可如果存在危险性,战队长,那希望你能够理解。” “那我不理解呢?”战隆昇好像也稳住了心神,声音重新平稳了下来。 “那就请你继续理解。”甘遂的话说的不容置疑,每一字都像是生锈的铁钉,一个一个的敲进战隆昇的心头。 “现在!就安安静静的等战白的结果。” 没有人再敢说话,帐篷里再次重归平静,只有秋若烟短促而又痛苦的喘息声依然“嗯嗯”作响。 “那个...”一个好听但又怯弱的声音在这一片沉默中响起,“我有办法...” 众人朝这个声音传来的角落看去,白瑾像个小学生申请回答老师问题一样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怯生生的看着甘遂。 “什么意思?”甘遂没明白。 白瑾深呼了几口气,靠着角落把自己撑了站起来,断断续续的,总算把这一句话讲完。 “我...我有办法。如果,如果他会疯的话,我有办法能让他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