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浓郁的花香飘然而至,聚集在了沉睡的陆警官身上。 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连忙起身,揉了揉对花粉过敏的鼻子,疑惑地看向周围。 原本,陆警官躲在了饭馆的衣柜里。 他趁着喊杀声的间歇,谨慎地敞开柜门,发现繁华的大街上无比落寞,地面上只剩一滩滩染料和烧灼的痕迹。 “赵队,是你吗?” 陆警官听到这句话,又惊又喜地循声望去。 从厨房敞开的门缝里,探出了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正在小心地窥视着他的方向。 “老张,你藏得够深啊。”陆警官无奈地说道。 陆警官不明白赵队为何吸纳一个胆小怕事的老头,此人根本和执法队伍搭不上边。 “我刚刚听到外面没动静了,还以为总算是赶跑了俱乐部……奇怪,队员们都跑哪里去了?”张秋君困惑地问道。 “恐怕是把咱落下了吧。”陆警官说道。 他不愿想象最可怕的结果,除了他这个临时工和那位老弱病残,街管队伍在成立的那一天里便遭遇了全灭。 “可是,就算赵队忘了我们,那些围观群众也不可能这么快散场吧。”张秋君继续说道。 “闭嘴吧。难道非要我说明白吗?收拾收拾,各回各家吧。”陆警官苦涩地说道。 张秋君畏缩的肩膀不断耸动,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摆出了一副难看的哭脸。 他的嗓子发出咳痰似的噪音,用衣袖掩住了眼睛,居然大声地抽泣起来。 “早知如此,不如躲在小巷子里得过且过,怎么样都好得过这个结局啊。”张秋君哭哭啼啼地说道。 “又不是没爹没娘、妻离子散的下场,大老爷们有什么好哭的。”陆警官不屑地说道。 “你说这么没良心的话,会遭到现世报的。”张秋君愤恨地说道。 他将一支烟叼在嘴里,捂住打火机微弱的火苗,却迟迟打不起火。 烟把上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弥散。 “真是怪了,倒霉事来了一桩又一桩。”陆警官抱怨道。 陆警官说罢,连忙捂住嘴巴。 他可不想看到老家伙偷乐,以此大书特书,宣扬那套过时的现世报理论。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 陆警官转过头去,看到街角若隐若现的屏障中,突然走来一个放浪形骸的身影,口中念念有词。 “完了,这回现世报真的来了。”陆警官绝望地想道。 “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来人的语调时而舒缓,时而急躁,将诗吟罢便打开手中的山水画折扇,掩住口鼻,仰天长啸。 他似乎走路带风,不出两三秒钟便从遥远的街角,踏入了饭馆的正门,显现出一副潇洒自如的快意模样。 陆警官与张秋君顿时哑然。 漫天花雨,伴随着他的到来飘飘然落下,形成一幅唯美动人的画卷。 这是陆同州记忆中的最后一幕。 陆警官抓住睡在旁边的张秋君,剧烈地摇动着他的肩膀,总算把他拉了起来。 “睡得好香……咦,这是哪里啊?”张秋君睡意朦胧地说道。 “你自己看看吧。”陆警官没好气地说道。 在花团锦簇的桃林中,一座破旧的草堂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依然屹立不倒。 门框上竖着一块金匾,上书三个豪迈的大字“桃花庵”。 门外布置着几把石板凳和一面方桌,满地的酒瓶子咣当作响,足以证明屋主的雅兴。 那位穿着白袍的男子伫立在树下,大把摘着桃花。 他仿佛人工降雨一样,将手中的桃花掀到半空中,再煞有介事地欣赏着落花。 他满面的绯红,与纯白色的袍子形成鲜明对比,显然是刚从宿醉中回过神来,高声说道:“两位来客不畏风吹雨打,远赴寒舍,在下略备薄酒,恭迎品尝啊。” “讲究,太讲究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陆警官大咧咧地说道。 他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张秋君,低声说道:“老张,话说明白了。我不是馋酒,我是要调查队员们的下落。” 屋内的陈设更加简陋,一张小床、墙上挂着的画卷、一个摇摇欲坠的小书桌和桌上的笔墨就是全部,完全不亚于流浪汉的生活。 不过,男子早已习惯这样简朴的生活,从书桌底下拽出一张草席,盘腿而坐,毫不顾及袍子上沾染的灰尘。 男子朝着里屋吆喝道:“秋香,温酒待客。” 陆警官左瞅瞅右看看,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一幅画作的落款上。 “唐寅?”陆警官疑惑地念道。 “正是不才。”唐伯虎趾高气扬地说道。 张秋君满脸惊愕,悄悄捏了一下大腿。 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确认下来,这里不是梦境。 唐伯虎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传闻中的浪荡才子,从史书中现身的不真实感,却又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陆警官很快适应了眼下的场景,笑嘻嘻地说道:“以后喝酒的时候,我一定要说自己跟唐伯虎喝过酒,看谁敢不敬上两杯。” “浮名虚利,过眼云烟罢了。”唐伯虎似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忧愁地叹道。 “唐大哥,你看看你,明明不缺胳膊不少腿地坐在这里,就是一件天大的幸事,又有什么好感叹的呢。”陆警官宽慰道。 “看来,小友见惯人情冷暖,切身体会人间疾苦,不妨说来听听。”唐伯虎好奇地说道。 “我也不才,不过我可以分享一句拙笔,任谁听了都说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陆警官抑扬顿挫地说道。 “诗仙的诗,何时成了你的拙笔。”唐伯虎冷冷地说道。 陆警官尴尬地笑了笑。 他的语文成绩明显不好,要不然怎么连唐伯虎的朝代都搞不清楚。 不过,唐伯虎没有感到不悦,反而转头催促上酒。 正当秋香端着酒水,从屋门里快步走出的时候,陆警官和张秋君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气。 秋香顶着半是白骨、半是涂着胭脂的脸庞,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她的半张脸活灵活现地笑了起来,比起寻常女子更加动人。 而另半张腐朽的脸庞,白骨外露,上面挂着一条条残存的血肉,犹如水蛭一样不断颤动。 唐伯虎扬起嘴角,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而是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 放置酒壶的巨大响声,着实击碎了客人紧绷的理智,吓得他们一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