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手数招后,蔡酉也已经摸清陆缺的根底。 入腑境武者,内力雄浑,并且似乎专门磨练过筋骨,极其的皮粗肉糙。 纵然境界更高,蔡酉也不敢肯定死斗下去,就一定能赢。 更何况锁龙镇的公差、百姓,还在四处找他,一旦在这里耽搁,那些人肯定会找来。 到时局面就更难控制。 所以,蔡酉使出了迷魂术。 他故意和陆缺掰扯,目的就是让陆缺先放下戒备…… 而只要陆缺直视他的眼眸,仅需九息时间,他就能以迷魂术控制住陆缺!心里默默地数着,一息,两息……脸上却不留声色。 小崽子,上当了吧? 到嘴边儿的肥肉,他蔡酉怎可能拱手让人。 “小崽子,你虽蒙着脸,但我猜的出来你未满弱冠,这个年龄就有这副身手,的确很了得。” “这小姑娘就给你了!” “给你了。” 蔡酉的声音越发朦胧,似乎带着回音,在三槐村老村悠悠回荡着。 但是到第四息的时候,陆缺的拳头就轰过来…… 陆缺压根就不知道蔡酉突然变得神神叨叨,是在搞什么名堂。 可他不信蔡酉! 在界山山脚猎杀野兽,有些野兽还会装死,更何况比野兽精明百倍的人? 对敌之际,没什么先把对方放倒了更稳妥。 不说杀,最起码得给予重创,使之不能还击。 这是陆缺界山山脚悟出的道理。 任你千般算计,我且先敬一拳! 陆缺这一拳仍是十成功力,而蔡酉正在集中精神施展迷魂术,无暇分身,眼前拳头裹挟着磅礴内力茫然扑来,却已无法躲避。 嘭—— 蔡酉鼻梁骨被砸断,牙齿松动,口腔内鲜血横流。 陆缺一击得手,连续出拳,本身就浑厚的内力,随着拳脚挥洒,激荡之势越演越烈,体内流淌不息,劲力便一重胜过一重。 六十年的功力,渐渐地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滔滔不绝,无休无止。 并且这深厚功力,又与陆缺所用拳法相得益彰。 拳风呼啸,裹挟风雷之声。 一拳接一拳地轰出去,逐渐瓦解了蔡酉的招架之势。 陆缺出手刚猛且不乏狠辣,每一拳都直击蔡酉胸膛要害,虽说蔡酉乃是先天宗师之境,有精妙的卸力之法,也有护身气壁防护,可终究挡不住连续六十四拳。 随着他不断倒退,脚步越陷越深。 防护,终于终于崩碎了。 陆缺一拳轰到了蔡酉的胸膛上,劲力贯穿血肉,直抵……心脏。 遍地残垣断壁中。 蔡酉疾速倒飞,撞塌一堵堵石墙,又连栽了几个跟头才停下来。 艰难起身之后,鼻孔和眼角便有血迹流出。 很显然! 刚才那拳已经撼动蔡酉心脉。 他实在想不到会是这种结局,脸色复杂地看着陆缺,这小子不仅实力强悍,而且丝毫不讲江湖规矩,对战时,只有一股至对手于死敌的狠辣劲儿…… 真是个天生的狠苗子! 不是迷魂术不够精妙,只是这小子根本不上套。 蔡酉想了想,突然叫起冤来,“我都已经说了,我会放了这姑娘,你为什么还要动手?有没有点江湖道义?” 两人视线相对。 陆缺一愣,这人真了不得!心脉上挨了一拳,竟还不见萎靡之色。 性命根基也太稳固了。 还得,打! 看陆缺眼神不对,蔡酉惊恐地抚墙而退。 “你还想怎么的?” 回应蔡酉的是当胸一拳。 挨了这一拳,蔡酉的胸膛立刻塌陷了下去。 后背拢起一团。 其实蔡酉能在抵挡陆缺连续六十四拳之后,仍能护住心脉,这已经到了极限! 不可能再挡第二拳。 蔡酉的身体飞了出来,担在一根倾泻的房梁上,口中吐血不止,脸色渐渐灰白。 心脉断了,神仙难治。 只能等死了。 可蔡酉眼中满是临死前的惊恐,与不可置信。 他伸指指着陆缺,“你……你根本不是人……” 这话主要指的是陆缺的耐力。 大开大合的拳法,威力固然惊人,但相对的,消耗也大,不可能连续递出六十四拳,刚猛劲力,不减反增。 招招都是杀招,那别人还练什么武功? 再者就是陆缺的狠辣劲儿,他似乎一旦与人交手,就势必要弄死对方。 蔡酉心知将死,也不再反抗,只是以多年江湖经验评价陆缺道:“你……小子,若让你小子再成长几年……不管是在江湖,还是修仙界,都是个大祸害。” “你的杀孽必然滔天!” “你的路必然是一条血路!” 陆缺没理会蔡酉的评判,但感觉他气机的减弱,也终于放心……四顾了一周,见有火把的光亮逐渐向这边靠近,距离已不到三百步了。 他违反宵禁是一重罪,偷练武功又是一重罪。 两罪并罚,该当斩首。 锁龙镇的人公差再怎么摆烂,也不敢容忍这事。 所以陆缺不能暴露身份。 他看了看蔡酉,这位眼生的高手尚有几分气息,不知具体如何;被裹在被单里的柳离,手无缚鸡之力。 这么就走了,似乎不妥。 还是……得杀! 心一横。 陆缺快步走到蔡酉跟前,将他从房梁拎下来,勒住脖颈,“嘎巴”一转,直接让蔡酉归了西。 然后疾速冲入界山山脚,藏身于一处密集灌木。 从灌木叶的罅隙看过去,持火把的人逐渐靠近了,火光之中,显出一张熟悉的马脸。 原来是百总陶三门。 陆缺缓缓从灌木丛退开,远离这片区域。 ……… “唔唔唔……” 柳离看见火光逼近,尽量弄出声响,吸引陶三门的注意。 陶三门听见动静,小跑过来,先拔掉了柳离口中的巾帕,但没有立刻询问姑娘怎么回事。 周遭环境自己会说话! 火把的光芒中。 遍地是倒塌的石墙,地面有一排深三寸的脚印。 一株老皂角树,树干中央直接被击穿,留下了一个骇然的空洞。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里刚才发生过激战。 陶三门也看见了蔡酉的尸体,还没有凉透,胸口塌陷下去,七窍汩汩流血,但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脖颈也被折断了。 他先安慰柳离道:“柳姑娘,你别害怕,先缓缓神儿,没事了。” 说着。 祝百寿也已赶过来,他定睛看着皂角树上留下的空洞,眼角肌肉抽了抽,大为震撼。 “陶百总,你武功这么高?” “一拳贯穿合抱不拢的皂角树!” “这……你不是入腑境……” 陶三门咧了咧嘴,从地面拈起一撮木屑在指尖揉捏着,半晌都没说话,急得祝百寿干瞪眼。 见祝百寿又欲开口,陶三门在手里的木屑扔了。 “这阵仗不是我弄出来的,我没这本事。” “而且皂角树上那个洞……哼哼,不是被拳头贯穿的,是以极其刚猛的内劲,隔空炸碎,你看看这满地木屑。” 啊—— 祝百寿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摸到自己胸膛。 这股劲力若是打在自己身上,还不肝胆俱碎? 陶三门见祝百寿胸肌隆起,顺手抓了一把。 嗯,挺坚实! 他道:“别叫唤了,先去通知柳姑娘的家人,让他们把柳姑娘接回家里。” 祝百寿杵着没动,目光指向蔡酉尸体,“劫柳姑娘的就是此人?” “没错,蔡酉。不过现在叫他鬼郎君更合适。” “你说过蔡酉已是先天宗师,还会些诡异的法术,合你我二人之力,恐怕也斗不过他,可……这谁杀的他。” 陶三门同样有此疑问。 两人把视线投到了柳离身上,姑娘一脸煞白,心有余悸,打着哆嗦摇了摇头。 “救我的人蒙着脸,我也不知道是谁。” 陶三门和祝百寿不约而同转过了脸。 面面相觑,各自一脸问号。 这事蹊跷啊。 英雄救美,击杀恶贯满盈的鬼郎君,这是件多出风头的事? 没必要藏头露尾。 除非是……罪民。 祝百寿喉结涌动了一下,面色凝重道:“陶百总,你也想到了吧?” 陶三门拉着马脸,有些惊悸。 击杀蔡酉的倘若真是罪民,那可大为不妙! 他们锁龙镇公差受刑部的直接委派,管制镇上罪民,偶尔摆烂,不去管罪民喝酒吃肉这种琐事,倒也无妨,毕竟无关大局。 可罪民之中倘若真出了个能击杀先天宗师的人。 一旦谋叛…… 锁龙镇公差会收到牵连,寻常百姓也不得安宁。 毕竟,此人在暗,谁知道他会做出来什么事? 陶三门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琢磨可能不是罪民,因为罪民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离开镇子,他向柳离验证道:“柳姑娘,你看清救你的人穿什么衣服了么?” 柳离摇了摇头。 她其实看见了,救她的人,身上就是罪民穿的灰色布袍子。 只不过她岂能恩将仇报? 祝百寿面色有些严厉,“月光这么清亮,人穿什么衣服,你会看不清?” 柳离嗔怒道:“就是没看清!你们这些公差吃朝廷俸禄,受百姓供养,没能抓到贼,冲我一个弱女子厉害什么,我家少缴税银,还是贼人同流合污了,犯得着你审我?” 几句话怼得祝百寿哑口无言。 到底没多少经验。 陶三门拍了拍祝百寿肩头,“小祝,去通知柳姑娘的家人。” “可是……” “柳姑娘受了惊吓,一时间想起来也情有可原,咱们过两天再问也不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