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灵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重新开审的消息,而这次不光是程良硕,御史台也会陪审。 她仰头,看见树上鸟巢里一对燕子互相啄着羽毛,然后扑翅腾飞,消失在长空中。 天凉了,它们南飞了。 “是时候了。” 她喃喃道。 姜云如本以为求过成王,姜琢君很快就能被放出来,哪知只是拖了两日,姜琢君就再次被押上公堂。 看到姜琢君被两人半拖在地地架上公堂,那去了半条命的模样,跪都跪不好,只能半趴着,姜云如顿时红了眼。 “爹爹!” “肃静!” 程良硕击案喝道,开始冷冰冰地审问姜琢君。 “姜琢君,歇了几日,可想清楚了?招,还是不招?” “下官……” 姜琢君艰难开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话未成句,心里已经满是苦涩。 “下官实……无话可招。” “还嘴硬么?”程良硕道,“十九年霜降之后,你去了哪里?” “下官哪里也没去。” “如果你没离开怀民县,为何不第一时间下达贾峻的通缉令?又为何把征秋税延后了半月?”程良硕眼睛一眯,“贾峻逃亡的那一日,你去做了什么?” “下官跟贾峻没有任何关系。”姜琢君反驳道,“程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下官不可能记得自己十年前的每一日都做了些什么,唯独能摸着良心肯定,下官做的都是父母官该做的事,绝对不曾徇私枉法!” “嫌疑也要有处可寻,程大人想证明下官犯了不轨之事,总要有物证人证才是。” 程良硕沉默了一下,才要开口,公堂之外,忽然响起鼓音。 咚咚咚。 一共九声,一声比一声重,闷雷一般,打在心口处,惹人心头发慌。 对面楼上,卧林扯了扯姬殊白胳膊。 “公子,她去了。” 姬殊白引颈而望,便见一抹纤细的身影像有法力一般分开人群,从中穿过,直直踏入公堂。 姜云如睁着模糊的泪眼,呆呆看浅灵手持鼓槌,从自己身边走过,心头恍然涌起不祥的预感。 沈行复和程良硕见浅灵在水火棍前定住了脚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程良硕道:“义清乡君,为何击鼓?” “鸣冤。”浅灵道,“我可以作证,十九年霜降之后,姜琢君离开了怀民县。” 姜云如惊惶地看着她,姜琢君惊呼道:“义清乡君,你为何这么说?我与你素不相识啊!” 话落,安氏已经扑了上去。 “贱蹄子!你在胡说什么?” 她双手呈爪状,直向浅灵眼睛挠去,就在将要碰到的那一刻,浅灵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旋。 只听得一声嘎嗒,安氏张口惨叫连连,捂着手,因疼痛而渗出来的泪簌簌直掉。 “招惹别人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经不经得起报复。” 话是对安氏说的,她的眼睛却直视姜琢君。 姜琢君浑身发冷,又觉含冤苦楚,不知道浅灵要干什么。 “义清乡君,你尽管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妻儿。” 程良硕示意衙役抬起水火棍,让浅灵进来。 “义清乡君,你说姜琢君离开了怀民县,你可亲眼见到了?” “是,亲眼所见。” “在哪里?” “我的故里,渭州清渭城。” “细细说来。” 那段无论在现实还是在梦里,被她捋了一遍又一遍的往事汹涌如潮,她不必刻意回想,便能说清楚每一个细节。 “我家住清渭城南,母亲是医馆主人,祯和十九年十月初三,我的师姐在山中救了一个重伤的男子,将其带回医馆医治,与男子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人,便是姜琢君。” “那男子什么容貌?年龄几何?” “那人年纪与姜琢君相当,但张了一把络腮胡,看不清口鼻。”浅灵道,“大人若需要,我可当场绘制一张画像。” 程良硕抬了抬手,便有衙役抬上一张几,并笔墨纸砚。 浅灵以笔蘸墨,很快绘了出来,由衙役上呈给程良硕。 程良硕初时仍是寻常,再定睛一看时,双目顿时瞪直,随即把锐利的目光投向浅灵。 “什么样?” 沈行复往纸上一看,捋着胡子的手立刻僵住了,满眼俱是不可置信。 “你刚刚说,几月几日?” “十月初三。” “然后呢?”沈行复急得咳了数声,又边咳边催着浅灵说话,“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我娘为那男子剜去腐肉,包扎好伤口后,听到朝廷的军兵已到,他们就匆忙离开,然后……” 浅灵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清晰无比。 “初四深夜,我家闯入一伙杀手,包括我两岁侄儿在内的十三口人,尽数被杀,独我被藏于井下,侥幸留得一命。” 堂里堂外,不约而同地响起倒息声,而浅灵也觉浑身泛冷,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两岁小儿都不放过?”卧林恶狠狠地呸道,“简直是畜牲!” “对,是畜牲!猪狗不如!” 大家喝骂起来,安氏崩溃大呼:“这是诽谤!这是污蔑!你们这些贱民!不许骂我相公!不许!” 姜琢君同样露出震惊惶然之色: “义清乡君!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我这辈子,连一只鸡一只鸭都没有杀过,你为何要撒下弥天大谎,来陷害我!” 浅灵看也不屑看他一眼,高高举起了手。 “证据在此,岂容你狡辩?” 刹那间,无数双眼睛盯准了她手上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