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灵一瘸一拐回去的时候,几个人的嗓子已经喊哑了,陈小娥嘴唇上更是突突地冒出了两个火疖子。 “你跑去哪儿了?急死娘了!”陈小娥跑过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揉了又揉,“脚怎么了?要不要娘背你啊?” “我没事。” 她除了衣衫沾了草汁泥印,还有一点血迹,其他看着还好,陈小娥和乔大宝便也松了口气。 “别停留,往前走走,村庄口应该有接送的牛车马车。” 她们倒是好了,樊乐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我怎么办啊,车烧坏了,马跑掉了,那都是车行的东西啊!我掏空家底也赔不上,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祖母要养……” 这年头,马贵车更贵,加上是车行所有,极有可能被狮子大开口,索赔个一百两,可寻常无地可种的老百姓家,谁能一下子拿出百两巨财? 浅灵离开齐府时匆忙,这会儿也拿不出这许多银子,只能找茶行要。 “马车钱我们会偿还,劳樊大哥跟我们走一程,到了地方我便把钱还你。” 樊乐吸了吸鼻子,嘴又瘪了。 “可是出了这么大的错,车行以后不会再要我了,这是我吃饭的营生啊。” “多大点事!”乔大宝看不惯他唧唧歪歪,一把把他扯起来,“钱塘的车行不要你,你去找其他地方的车行不就行了呗!” 巧姨娘怀里抱着三宝,也温柔地说:“是啊大兄弟,赶不了马车,还可以做别的呀,你不是会洗被子么?” 乔大宝点头:“就是,一个大男人,干嘛只盯着这一亩三分地烦忧?年纪轻轻,眼光不要这么短浅,你大宝姐这点年纪都搬了几次家了,不一样活得好好的……” 浅灵忽然顿住脚步,目光直直盯着官道上的仪仗队伍。 一身绿袍的殷县令,领着县丞主簿以及钱塘县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远远迎上前去。 不多时,仪仗中央的马车里便下来一个长相略显阴柔的男子,彼此寒暄几句,男子便在盛情邀请下,坐上了软轿。 花鸟使到了。 这几日殷县令夫妇应该没空搭理她。 贵客到,殷县令尽地主之谊,丝竹歌舞、梨园百戏、珍馐佳肴、名山胜水,一一为花鸟使安排上,还委婉地来潜园递过话,问姬殊白是否有意与范公公一见。 在外人看来,姬家深得圣心,与天家的关系比旁人更近一层,礼多人不怪,多问一句总是不会错的。 正在太湖石旁喂鱼的姬殊白听了,头也未抬:“不见。” “好嘞,那我就说您身子不适,让他别告诉范公公您在钱塘。” 卧林领命而去,姬殊白把手中的鱼食尽撒入池,雪白的衣袖一卷,自回亭中饮茶。 茶水有些凉了,未及唤人添水,余光便有一抹桃色自长廊尽头摇曳而来,正是潜园婢女的服色。 姬殊白转过脸,目光随池中锦鲤游动,身后传来碗碟摆放的声音,比平常服侍惯了的奴婢略响些。 “公子。” 姬殊白回头,廖秀环终于见到了他的真容,呼吸顿时紧了,胸口左边的位置啵啵跳得厉害。 她努力让脸上的笑最温柔最好看,润珠似的滑嗓也变得弱气清甜起来。 “钱塘的糕点寻常,公子应当吃腻了。这一道,是奴婢家中祖传的荷叶糕,奴婢亲手做的,外面没有,公子若不弃,便尝尝吧。” “放下吧。” 他摇了摇折扇,并不多与理会。 但廖秀环却如蒙皇恩天赐,激动得呼吸都不稳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男子,而且他还是名门公子,若不能嫁出钱塘,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能见到的最尊贵的人了! 女学里许了好亲事的姑娘她见过,她们之中,有嫁给举子,预备做进士夫人的;也有给高官做妾的。 举子年轻,但财权不足;高官有财有权,却太老了。 而眼前这位,却是集前二者之所长,堪为佳偶。 廖秀环自觉这辈子再不可能遇到比这更好的了,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她定然是整个钱塘嫁得最好的姑娘! 她本就是极大胆的,下定了决心,便悄悄地把衣襟分开一些,又往下拉了拉抹胸,然后无声往前走了两步,向姬殊白伸出了手。 然而这男子跟背后长了眼一样,廖秀环连他的头发丝儿还没碰到,便被抓住手腕,手臂扭成了花。 “啊!!!” 廖秀环痛到惨叫,整个人跪在了地上,泪花直掉。 但姬殊白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心,仍拧着她的胳膊:“在我身后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廖秀环含泪道:“奴、奴家名叫廖秀环,方才只是想给公子捏捏肩而已……公子,奴家手疼,您放了我吧……” “为何假冒这里的婢女?” 廖秀环献媚不成,便也装不下去了,尖着嗓子道:“我知道关于岳浅灵的事!” 她向后一扭,挣开了手上的禁锢,且娇且恨地说道:“公子,岳浅灵这个人,您可千万沾不得!别看她长得还行,其实可不是个清白干净的姑娘!她给人当了六年的童养媳,丈夫还是个高个子、血气方刚的傻子,早就被睡烂了!” “不光如此,她跟她公公也是不清不楚!她只是奴身,齐瑞津却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地养着,又请教书先生,又建院落,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儿送。而且,我还打听到,齐瑞津生前身体便不好,却不请大夫,都让岳浅灵给他看,亲自煎了药送到他屋里去。谁家的公公儿媳会这样相处?他们肯定有一腿,要不然那傻子也不会不要她!” 她一气儿说完,又放柔了声音,委委屈屈道:“奴家只是看不过公子上当受骗,被她的外表迷惑,所以才特意进来告诉您的。” “我跟她不一样,”廖秀环向前倾身,胸前洁白微微袒露,“公子,我身家清白,能舞善琴,而且是真心倾慕于您,想服侍您一辈子的,您……” “卧林!” 姬殊白把乐颠颠躲在假山后闲看热闹的卧林喊了出来,语气冷涩。 “拉出去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