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手里抱着姑娘,娃娃眉眼与孙厚朴如一个模子刻出来,倒跟夏雪长得没有相似之处。 都说女儿像女亲,真的是这样。梁昱现在也有几分自己的样子,小小年纪身材就长得很结实,虽然是女孩儿,梁川倒是更高兴,因为这样的孩子以后身子更结实。 梁川把夏雪一家人介绍给吴用等人,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位是我兄弟孙厚朴,长坑孙家人氏世代茶商,老丈人是当朝的宰相夏竦夏相公,这些是我在广南的患难兄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这位小兄弟则是顺风镖局的头家,总镖头!’ 众人看向石头,眼睛惊得快要掉到地上。 怎么这么年轻!这可能三十岁都不到吧,顶多二十出头的样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能力! 几个人再看向孙厚朴,几乎要用仰视来形容。。 当朝宰相作老丈人! 吴用等人看向孙厚朴的眼神马上就不一样了! 这是怎样的王侯贵胄之家! 以前看到土司就以为,这大概是他们一生中能见得到最大最有权势的人了,可是区区一个土司,就是广南那里的地方官都把他放在眼里。 相较之下,这大宋的宰相之家,女婿还有千金就站在自己眼前,这差距不是一般大的!他们出身已经不能用寒微来形容,卑微得如同瀚海中的砂粒,他们则如天上的星辰一样璀璨! 这真的大概是他们这辈子能见得到的最牛逼的人物了吧。。 孙厚朴领着夏雪朝着吴用以及侬家兄弟几个人行了一个礼,不是客套的那种,而是深深地弯下了腰俯下身段的那种! ‘吴用先生,侬家哥哥,我携内子谢各位救我大哥于水火当中。’ 吴用与侬家几位兄弟一听,那扑面而来的自豪与受用感让他们有些承受不起,几个人虽然脸上大大有光可是担不起人家这大礼,连忙把孙厚朴给请了起来。 人家懂礼,自己可不能不识大体,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他们是看在梁川的面上,才对自己这些乡下来的人这么礼遇! ‘孙哥儿不必多礼,遇见梁大哥也是我等福分!’ ‘我已经酒楼备下薄酒,一会诸位一道儿去我那吃酒!’ 梁川哈哈一笑道:‘酒楼就不去了,那里人多你们也不方便,还是去我那吧,咱们自己几个人吃酒比较痛快!’ 众人相视又是哈哈一笑,梁川把娃娃还给夏雪,夏雪带着孩子跟一众下人进了大雄宝殿去礼佛。 几个男人却是在庭院当中逛了起来。 ‘夏大人他还好吧!’ 梁川第一句话就是夏竦,他也知道夏竦对于他们这帮人的意义,没有这棵参天大树的遮风挡雨,他们这些人早就风雨飘摇。 人不能忘本。 虽然当年夏竦也对梁川下过死手,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没有上到同一条船上。 如今人家的女儿都让自己给绑到贼船上,这老家伙不得不上船,自然得同心协力,不能内耗。 ‘他老人家还好,不过当年听到你在广南出事的消息,据说差点晕倒过去。’ 孙厚朴完全不在乎,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把夏竦与梁川的关系道了出来。 司方行与梁川过命,不可能乱来,高纯的哥哥是梁川与夏竦的关系上去的,更不可能出卖自己老丈人。而这些吴用侬人,他们是梁川的嫡系,更不可能乱来。 众人听到梁川在夏竦心中的分量这么重之时,不约而同全部望向了梁川,期待在他的脸上找一丝骄傲的神色。 可是梁川神色坦然,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自己做事想得不够周全,让自己陷入险地,以致这么多人为我担忧!’ ‘他老人家一直视三哥你为左膀右臂,也只有你能帮他排忧解难,朝中现在大多数人都向那帮清流靠拢,虽然有官家的支持,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官家正慢慢地要走出他老人家的阴影,建立起自己的那个圈子。。’ 这种话非常的大胆,换在别的地方让有心之人听去,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可是孙厚朴完全不在乎,他只顾讲自己的,众人听得是暗暗心惊。 在这个距离汴京千里之外的小城,有人竟然敢拿当朝宰相与天子来说事,而且说得就像自己的家事一般随意。 听着更是让人惊,这个当年跟他们在广南嚼野菜的蛮汉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兜的这么大一个圈子,谁能想得到。。 有朝一日,他们这些还在碗里的米粮何处来的大宋最底层的人,也有幸接触到这个层级,实在让人无比的唏嘘! 改变这一切的,就是从天而降的梁川,在他们这两个不可愈越的鸿沟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 吴用这才体会到,在南越战场上梁川表现出来的眼光与见识,那种气度不凡,都是由然而外地,不需要任何做作。 侬家兄弟也一直在说,梁川对金钱看得非常淡,这样无非就是两个原因,要么真的对钱不感兴趣,要么就是以前钱见得多了。以前他们以为是第一个原因,没想到竟然是第二个原因,梁川天生富贵。。 梁川听得孙厚朴话外之音不容乐观。 ‘夏大人也不容易。’ 夏竦可以说是独木成林,以一人之力面对整个大宋的清流。在大宋当前的政治环境中,那些清流的书呆子自认以天下苍生为已任,对夏竦这类的前朝旧派是坚决排挤与打击。 夏竦上位固然有其在西北战场取得巨大成就的因素,回到中央又因为对赵祯肯办一些清流绝不办的脏活累活,得到了赵祯的表睐。 可是这样的好景肯定不会长。西北战事的因影日渐衰微,朝廷也不想主战派继续把持战廷的动向,现在是狡兔死良弓藏的时候,朝廷已经不需要夏竦这样的军臣。 赵祯这种人也有一种劝人家姑娘从良的心态,以前觉得夏竦这样的人好用,现在让清流在耳朵边上磨得太多,自己想与夏竦划清界限,否则怕影响到自己百世流芳。 特别是在刘太后死后,赵祯想雄起的心态更加突出,这些年全部任用的是自己人还有年轻人。对于朝堂之上,除了他们赵室宗亲,其他人基本都要靠边站。 这一次广南之战,又是靠着西军才把侬人动乱打下来的,对于赵祯的打击更大。难道离开了西军他们就一事无成了? 朝廷里才刚倒下刘娥,然后又有一股庞大的势力要冒头,赵祯绝不允许。还好夏竦是自己的人,否则这下场啧啧,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活了大半辈子的夏竦不论是经验还是资历都远胜普通人,一般的政治对手手段在他眼里都不够看。 他不怕也不惧各种打压,唯一能让他感到害怕的只有赵祯的心态。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的威力是可怕的,可没有人能像刘家父子那么信任诸葛亮,也没有人能像郭子仪做得那么到位。。 夏竦自己无所谓,可是这些年,他的女儿夏雪也长大了成家了,连外孙也出来了,将来有人对付不了他,拿孙厚朴开刀,也是易如反掌。。 孙厚朴把这些年朝廷里的大小事说了一下,也不避嫌当着几个兄弟的面全部说了,梁川肯带着这些人,将来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怕的。 事倒是不多,只是方向有些微妙。 月满则亏,刚则易折。 他已经到了人生最顶峰的位置,再进一步已无可能,能平安地退下来都是善待,许多人诸如丁谓王钦若寇准,哪里一个有好下场的。。 ‘你把我回来的消息传到汴京了吗?’ 梁川蛮问了一句,孙厚朴道:‘还不曾书信往他老人家处,只等三哥的意思。’ 梁川拍拍孙厚朴的肩膀道:‘当年我让你娶夏雪,就是看中了人家夏家的实力,而不是要让你一进侯门深似海。这些年夏大人在朝里苦苦支撑,我不用想也知道他一个人的苦处,高处不胜寒,身边又无得力之人分担,这些年,你也受累了!’ 最懂孙厚朴的,还得是梁川! 三言两语,梁川把就孙厚朴这些年心中的委屈与憋闷全部说了出来! 人人都道他是夏相公的乘龙快婿,却不知道他顶着这个头衔朝廷里有多少人要跟他过不去! 原来青涩英俊的一个小伙子,梁川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竟发现,这小子什么时候也有白发头了! 少年白发,不是大愁便有大难! 孙厚朴与夏雪都没有在汴京,定是夏竦为了何护两人,让他们远离那是非之地,一个人独自扛了下来! 为人父母者,必为子计深远!古来皆是如此! ‘当然要告诉夏大人,咱们回来了,让大人安心做他的相公,有事大可以与咱们商量探讨,不必他老人一个人去应付这帮奸邪小人!’ 众人一听脸上顿生豪迈之情,论起来他们当中没有一人是正儿八经的官员,原来司方行算,不过被撸掉了,高纯只能算吏,一帮连九品官都不是的人,在这天南之地谈论着一品之上的事,还振振有词,这是何等的气魄。 当年他们落魄不如狗,如今也能替当朝相公撑腰,此生可以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