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大营,中军帐帐中。 ‘咱们兄弟,来,干了!’ 吴信仰头一饮,一大杯的玉壶春直接一饮而尽。 这酒是他从汴京城的子樊楼带来的好东西,这玩意普通老百姓别说碰了,听都没有听过,一壶就能顶他们一年的花销,还是有价无市,光是让汴京城的这帮显贵喝,就供不应求! 此次南征,吴信特意用了三辆马车拉了整整三大车,就是为了路上能饮个痛快! ‘将军把我们兄弟当自己人,我们必定为将军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干了!’ 又是一阵激烈地交杯,玉壶春酒液醇香,普通人也消受不了几杯,纵使他们是战场上久经考验的悍将,也经不起这样的烈酒,几杯下肚,说话马上便胀大了舌头! 眼前诸人便是此次跟随吴信南征的诸位禁军高级军官陈曙、袁用、孙节、余靖、杨文广,最边上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将,面白如玉,英姿飒爽,只是一声不吭,看着其他人交杯换盏,他自一言不发。 沉默不语者,不是别人,正是武曲星下凡,正牌的狄青! 孙节有意巴结吴信,看到狄青一言不发,马上就强行出头,掖揄狄青道:‘我说狄青,你是不是嫌咱们将军这酒配不上你的档次,不给将军面子,喝都不想喝?’ 孙节是个大老粗,手指头比萝卜还粗,手连笔都没握过,更没有什么文化!本来就想挑一下狄青的事,可是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没发觉,连吴信也骂进去了! 本来多和谐的气氛让孙节一搅,众人也想着看戏,把酒杯放了下来,看着狄青,想看看他的反应! 武将坐下来,跟文官自不一样。 文官讲究一个雅,武人可不吃这一套,他们比谁更猛,谁更勇,露了怯就是输人一等!战场上是这样,酒场上同样是这样,自古以来的猛将实力与酒量都是成正比,名将的身体素质都非同一般,酒量也比常人高出一大截! 在他们眼里,女人才不会喝酒! 狄青只是淡淡一声道:‘军中有令,不得饮酒,故而不饮!’ 狄青短短的一句话,众人的脸色骤变! 吴信的脸色最是难看。 孙节是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也就算了,一向粗言野语不值一提,但是狄青这小子看着可是透着一股机灵劲,现在看来,还真是机灵过头了,这话里有话啊! 这军中就数他最大,号令以他为首。 狄青的话分明是在骂他! 军法不分尊卑,否则就是狗屁! 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一场欢乐宴,竟然变成了鸿门宴!刀光剑影来得这么快! 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让狄青给扫了兴致,众人都能看出吴信脸上的不爽,特别是孙节余靖两个狗腿子,三杯马尿下肚,马上就浑身是劲,两个一个拍桌子,一个直接跳了起来,指着狄青的鼻子大喝道:‘姓狄的你什么意思,将军好意请你吃酒,你不给脸也就算了,现在拿军法出来,是想说我等犯了军规?准备治我等的罪?’ 朝廷派出大军,可是有派监军来的,这小子要是跟那些个死太监一说,那他们马上就吃不了兜着走! ‘孙将军言重了,在下并非此意,实在是不胜酒力,加上路途凶险,生怕饮酒误事,因此不敢贪杯!’ 余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酒菜弹了起来,洒了一地,好好的场面马上一团糟! ‘放你娘的屁,老子就喝了两杯,能误个甚鸟事你说说,最烦你这种小白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来,敢不敢跟爷斗上几个回合,输的管对方叫爹!’ 余靖军痞的本色完全露了出来,不把狄青放在眼里! 狄青在军中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几乎没人知道他来的来历! 在与李元昊的决战当中,狄青带着关靖铁骑承担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这是一项九死无活的艰巨任务,类似于南越一战当中,梁川自己承担的破坏敌后,扰敌视线的作用! 他带着关靖铁骑千里奔袭党项的河西走廊,此时的瓜州诸郡可不是今天的贫困县,那可以说是西北的膏腴之地,吐蕃人一直都要打开东出高原的路口,与党项人拉锯了几十年,也没有办成这件事,只能乖乖地呆在高原上动弹不得! 狄青以战养战,借着手中的滇马耐力极强,对环境的适应力又强,仿着当年冠军侯的战法,一路西进以战养战,疯狂地破坏党项人的大后方,搞得党项人差点熬不过那个冬天! 那一战,党项人只要看到一个戴面具的男人,男人会颤抖女人会哭泣,小孩子夜里都不敢睡觉,狄青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却在党项人中打出了赫赫威名! 梁川给狄青的支持并不多,甚至当时所有人都是为了老叫花报仇而去的,梁川觉得自己会牺牲,狄青也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就为了那终极一战。 关靖铁骑从出征的那一刻起,谁都没觉得自己还活着,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死士! 可是最终,他们还是成功杀了回来!从西夏杀出一条血路,再次回到了大宋! 狄青不仅杀了无数的党项人,还破坏了党项的经济,让党项人几十年喘不过气来! 前方的党项人已经让梁川给打残,后方的平民再让狄青一顿乱砍,这个正在雄雄升起的民族的国运就这样断送在两个不起眼的小卒手中! 狄青在西夏杀了一圈,终于成功逃脱,可是回来之时,梁川已经不在,他们的关靖铁骑,也只剩下不足三百人! 延州观察使庞籍发现了这个人才,同时收拢了他手下的关靖铁骑,让这一支部队成功保留了下来。庞籍也是借着这一支部队,在西北打出了自己的威名,成功晋级一代名臣。他自己升官,也让狄青跟着一起沾光,狄青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将,进入朝廷中枢,这一次南征,赵惟宪要了几个人,那些世家子弟没一个想来,主要是看南越实在环境太过恶劣,这是一个脏活累活! 赵惟宪与夏竦不和,不肯让西军的人得利,正好庞籍跟西军打了个擦边,所有人都以为他手下狄青是西军人,实际上却不是!而且庞籍也是个有野心的人,跟夏竦同样不对付,这个好事便落到了狄青头上! 狄青先跟着梁川,后跟着庞籍,都是有手段的狠人,自然看不上这些虾兵蟹将! 狄青的脸上有一道刺字金印,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扎眼。 ‘斗,也是违了军中规定,但。。’ ‘但是个鸟,有屁一口气放了,让老子好好收拾你!’ 狄青清秀的脸上猛的闪出一股狠色道:‘只要将军允诺便不违了规定!’ 几个人嘶的一声,他们也没想到这小子竟敢应战! 有道是咬人的狗不叫,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种不出声的主,动起真来谁心里也没数!狄青这个样子,他们倒是打起了退堂鼓! 吴信一看这场面,真打起来,就要出大事了,就算不分高下,将来也要结下梁子,大战在即,这是最大的忌讳!不管是谁在战场上出绊子,都会导致更大的问题! 吴信马上出来打圆场! 他手里捧着酒杯走到余靖与孙节跟前,瞪了他们两一眼道:‘你们俩给老子坐下!’ 有了这个台阶,两人马上顺坡下驴,脸上挂着不乐意地坐了下来! 接着,吴信又走到狄青的跟前,乐呵呵地跟狄青说道:‘咱们都是兄弟,不可伤了和气!’ 狄青起身向吴信拱手拜道:‘是,将军!’ 见狄青给他面子,吴信心情大好,连声道:‘唉呀,想当年本将还在镇戎军的时候也就一个副指挥使,跟各位现在还差着一大截!不过得赵王爷赏识,让我进了西府捡了院事当当!我是最懂咱们兄弟的,咱们当兵的,无非是靠着手里的刀一路走来,说不定呐,哪天在座的就升得比咱们快,咱们还要念念今日的袍泽之情,怎可伤了今日这情谊!’ 吴信说的话很有道理,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哪一天就换了位置,干嘛斗气? ‘狄兄弟听说也是延州出身,那地主咱们可是吃过不少灰,现在想来都是泪!’ 吴信又使打了一张感情牌,跟狄青套近乎,众人一看吴信如此重视狄青,酒桌上的风向突然之间又悄悄给变了! 几个人马上帮着安抚了一下孙节与余靖,又向着狄青说好话,吴信趁热打铁立马道:‘来,接着喝!把姑娘们叫上来!咱们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 狄青脸都黑了,吴信不仅在军中饮酒,还公然叫女人来陪酒!他现在好歹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可是这些人全然不当一回事,心中是又气又急,看着玩世不恭的吴信那作派,却又无可奈何! 吴信见女人进来,酒意更盛,连声高呼道:‘快过来坐,坐老子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