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糖作坊里堆着成山的地瓜,有些地瓜甚至已经发酵,一股类似酒精一般的味道扑面而来,气味实在不是很好闻。 艺娘满面潮红,梁川交足了公粮,两人便一齐到了仓库来看地瓜。 过怕了饿肚子那种苦难时光的人,对粮食都有特殊的感情! 地瓜的产量很大,大到需要腾出一个空旷的地方来保存他们! 数量如此之大的地瓜,放到灾年,或是给那些流民,他们会激动得哭出来。 梁川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山民不吃地瓜,为什么有了这么好的经济作物,山民竟然不肯普及。 据说一亩口质优良的地瓜产量可以达到三千斤以上,这年头哪有水稻能达到这个产量,除非新型的杂交水稻出现。而且水稻的种植对土地要求高,水田一亩价格可不低,南岸上好的水田一亩要十几贯钱,便宜的也要大几贯,谁能买得起。 北岸数量最多的就是旱地,水田现在也没有人种水稻,大部人都是种甘蔗,这玩意金贵啊,一亩甘蔗的收益比得上两亩水田,关键还供不应求,不论多少甘蔗梁家都收,做成糖运到清源,价格就翻了百倍不止! 可是甘蔗也不是什么地都能种,山坡上的那些地就没办法,这种地水源不好控制,哪怕有水车都要耗费极大的人力,有点得不偿失! 在凤山,山上的斜坡地密密麻麻地全部种上了地瓜,学堂的学田大部分种植的也是地瓜,高产又方便打理,很快就取代了稻谷与小麦!清华学堂现在孩子们的主食就是地瓜,虽然吃得会怕,可是孩子们能吃饱肚子,他们哪里会嫌地瓜不好吃? 资本家再残忍也不会天天给人吃地瓜,学堂的孩天天光吃这个营养也不够。 事实上清华学堂的孩子伙食是最好的,每天都有南溪里面的鲜鱼做汤,还有肉吃,肉甚至鸡鸭猪不等,就看集市上今天有售什么样的肉。 艺娘看着这些数量极大的地瓜道:“本来今年我是打算养几口年猪,别的都不喂,就让他们吃地瓜,正好把这些地瓜都消耗掉!” 梁川道:“还好你没有养猪,这些地瓜用处可大着,明天我让你看看,指不定又能多一条致富的路子!” 艺娘一听还致富的路子,有些不服地道:“以前咱们何麓是穷,但凡有条抓鱼赚钱的路子大家都抢破头,现在你知道吗,这些人口袋里赚了点钱,做事可不像以前那般勤快了,挑三拣四高不成低不就,你有没有发现学堂里的孩子有变化?” 学堂?梁川倒是只注意先生换了文博彦,其他的变化还真没有看出来! “学堂现在条件比以前好多了,但是主食还是吃地瓜,别的不说,我就感觉吃这东西顶饿,而且多,放到锅里炊一下就能吃,但是现在有的父母一看咱们这学堂给他们娃娃吃这点东西,竟然还会生气,过来跟我找事,你说气不气人?” “这样啊,他们心疼孩子怕孩子吃不饱也是正常的!” “哪里啊,以前马蛋他们这些孩子一开始有几口饱饭吃便高兴得心花怒放,满嘴的谢天谢地,咱们凤山的这些人一看跟那些乞儿的孩子吃的一样,心里便不舒服了,有的就故意给孩子燉肉,那家杀鸡,然后带到学堂来吃,非要攀个高低,整个学堂的风气都被带坏了!” 梁川眉头跳了起来,他压根没想到这几年凤山的经济发展这么快,奶奶的这些人从精准扶贫的对象到奔小康这个身份的转变就两三年,两三年变得连自己什么狗屁出身都记不清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明天你就告诉文先生,学堂的规矩再加一条,以后谁也不准从家自己带粮食来堂,要带也可以,给其他人每人都准备一份,否则就退学!” 艺娘接着说道:“你还真别拿退学这事来吓唬他们,他们现在哪里肯学习?孩子稍稍一长大就马上扑到成管大队,成管大队现在都成了孩儿帮!学堂里现在孩子有几个是咱们凤山的?外乡人来的人眼巴巴望着学堂想去来读书,那是盼着有一顿地瓜吃就能跪在学堂门口求咱们收下孩子,凤山的孩子打死也不吃地瓜!” 一听这话梁川就更生气了,这都是怎么惯出来的! “有书给他们读他们还不读?他们想干嘛?” 艺娘道:“咱们成管大队的工钱开得多高你晓得吗?现在咱们凤山但凡家里生个男孩就要放鞭炮,生了女儿还得接着加把劲!” “为什么?就为了能进成管大队!” “你才知道,生了女儿跟着李二花做竹编,一年到头能赚几个钱,进了成管大队管吃管住,每个月月钱拿到手软,你说不放鞭炮?学堂里现在咱们凤山的娃就何保正家的姑娘,李大哥的十六,还有范大哥他们几个孩子,其他的谁还愿意留在学堂,读又读不出个名堂,能赚钱谁不愿意!” 什么! 梁川一听说这件事,气得三尸神炸裂,恨铁不成钢地大骂,脚下踩烂了数个地瓜。 想当初为了这帮人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让他人走出这大山,将来可以考取功名,花了多少力气才将清华学堂建起来,如今这些人眼光竟然这般短浅,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然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耻辱啊!自己竟然为了这么一帮人拼死拼活,梁川羞得无地自容! 进成管大队真就那么好?跟当兵有什么区别,俗话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成管大队眼下是碰到太平光景,真有点什么意外上战场去流血流泪有什么好处? 他们难道忘了在山民造反之时死去的那些村民? 愚昧而无知啊! 他们的眼光为何就这么短浅! “看来我设想得太天真了!” 梁川的眼中闪着怒火,这帮人将来会怎么样与他无关,说实话,能过上如今的日子村民们已绝然满意,他们如何还敢妄想奢望去当什么官? 人生只有数十年,百年之后制度还是这个制度,可能成管大队还会解散,届时他们何去何从?不从现在开始改变自己的命运轨迹,难不成还回来种地瓜? 艺娘看着愤怒的梁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一定是为了学堂的事。 梁川对学堂的重视从门口那副对子就可以看出来。 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 凤山人的眼界太短,这个谁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去拿着刀架在别人的脖子上强逼人家的读书? 艺娘也劝道:“人各有志,咱们凤山的孩子也许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你看看人家马蛋,先生对他极为重视,甚至帮他改了个母冬梅的名字,说什么梅花香自苦寒来,就希望他将来有一番作为,咱们凤山的那些个孩子呢,让他们写出自己的名字都跟狗爪似的,也许去成管大队还更适他们也说不定!” 梁川恨恨地说道:“你知道一本书要多少钱吗?你知道从地里刨食到拿起笔杆这中间要牺牲多少代人的努力吗?” “但凡是出过一个读书人,一个有功名的人,他们就会知道这玩意能带给他们多大的好处,有一个人领头后面的人就会前仆后继,这些人的眼光实在让我恨啊!” “你恨也没用,咱们还看吗,这味亏你也受得了,范大哥他们也说了,要是当初陕北有地瓜这种作物他们也用不着千里迢迢跑到南方来避灾了!” 两人走出糖坊,梁川终于可以露出一丝笑容,虽然学堂的事让他不爽,但是总算能满足泥胡的要求,给山民一条路,虽然他对这条路是否能走得通也没有把握。 屋子外十六抱着一本书正在背文章,小知行什么也不懂,跟在屁股后面乱转,孝城这小子不读书,正在摆弄着手里的弓箭,梁川一看,上去就是一脚! 孝城的身手可不比梁川的差,他的童年时光要么在南溪要么在葫芦山后面的山林里度过,练就身极佳的水性,这逃跑的功夫更是一流。 “爹你干嘛!” 梁川看到这个场景气又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儿子都不读书,别人家的肯读? 其实他梁川在凤山就是一个最坏的榜样! 但凡有人劝学,这些孩子都会顶一句,咱们梁三哥自己都没读过书,不一样闯出了一番天地! 梁川怒道:“从明天起你给我好好地呆在学堂里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你要是再弄这些刀枪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梁川扭头看向艺娘,一脸不满地道:“你就不管管你儿子,将来想干嘛,去山上打猎?” 艺娘也不服气地道:“你都不管你儿子,跟野生的似的,你让我来管?这么大的一个家凡事都要我操心我就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艺娘哪里不想管,实在是管不住,她眼皮子底下孝城就很是听话,但心离开视线一小会,这小子就跟脱缰的马儿似的,想做什么全凭他的心情,想让他乖乖读书,这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