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0章 十里亭送行
“先生。” 高昌城外十里亭。 孟子昂赶来之时,但见白明微牵着马匹候在那里。 她面色有些苍白,在红色的披风映衬下,显得白如积雪。 但肉眼可见的是,她的精神大有好转,很显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病中的虚亏还未补起来。 天空阴霾,隐隐有风雪欲来之势。 白明微远远就看到来人,轻轻唤了一声。 孟子昂连忙行礼:“大将军。” 白明微把缰绳递过去:“先生,请上马。” 孟子昂接过缰绳,但也不解:“大将军,您不是唤我来高昌办事么?这……” 白明微道:“我要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孟子昂一听,便明白了原因:“可是京中有人欲对我动手?” 白明微颔首:“当时为了牵制太子刘昱,我们曾放出了水文图的消息,使得刘昱被皇帝疑心,也被太后盯上。” 孟子昂更加疑惑:“既然已经有了铺垫,那我的存在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到时候只要我把当初刘昱做的事情说出来,天下人都会知道他通敌卖国!” “就算他权势滔天,也必须认罪伏法!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才能昭雪瞑目!” 白明微摇头:“先生,刘昱是储君,仅凭您一人之言,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现在还不到对他动手的时机,否则我们定会被他反咬一口,最终一败涂地,丢了性命,是为不值。” 孟子昂闻言,有些怒了:“之前你请我帮忙解决水患时,你是怎么说的?如今你却要我继续夹着尾巴做人!要我暂且按捺家破人亡的仇恨!这怎么可能?!” 白明微静静地看着孟子昂,声音平缓,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先生,储君是国祚大事,也是一国之本,如不是丧德败行,他的位置便稳如泰山。” “更何况他背靠秦丰业,只要秦丰业一天不倒,就伤不到太子的根基。” “先生此时回京,太子刘昱必定视先生为眼中钉肉中刺,必定不择手段拔去先生这根刺,他才可以高枕无忧。” 孟子昂脸红筋涨,便是脖子上的青筋也鼓鼓跳动:“我不怕!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不共戴天之仇!” 白明微依旧是那平静的语调:“先生,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在时机未成熟之时,先生豁出性命,或许可以使得当今疑心于太子,但却伤不了太子元气。” “先生以一命,换太子得到一顿责罚,是为不值。只有暂且按捺蛰伏,等待时机一击必中,才能报仇雪恨,以昭天理。” 孟子昂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怕了……” 可他的话,却又慢慢地咽下去。 眼前的女子身子高挑瘦削,被厚厚的披风笼着,愈显纤弱。 可偏偏是这看似柔弱的人,却充满着难以撼动的生命张力。 你看她如竹子纤细,她却咬定青山,可承风雨,可受巨浪。 这样的人物,怎会怕? 思及此处,孟子昂的怒火也渐渐平息不少。 他哽着声音问:“你让我去哪儿?” 白明微淡淡地说出两个字:“西楚。” 孟子昂大惊:“西楚?” 白明微给予肯定的答案:“是的,西楚。我拜托了一位熟人,他必定保你安全。” 孟子昂喃喃:“我是东陵人,西楚非我故土。你让我做背井离乡的浮萍柳絮?” 就算白明微说了西楚。 他也从不怀疑白明微对东陵的心。 他第一反应,是他不愿背井离乡。 毕竟这么多年的九死一生,颠沛流离,他也未曾离开故土。 白明微反问:“数百年前四海归一,天下归元,明微问先生,那时的人怎么分他乡与故土?” 孟子昂一时语塞。 白明微继续解释:“我目前只有北疆的兵权一个倚仗,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我无法立即实现为先生报仇雪恨的承诺。” “但对先生的诺言,明微铭记于心,莫敢忘怀。请先生给明微一些时日,待一切准备就绪,明微必定把刀递到先生手中,由先生手刃仇人。” 孟子昂没有言语。 白明微知晓他心中仍然有气,只得慢慢纾解。 “先生,以卵击石博对手一身腥味,不值。一击必中,控对手七寸脉门,划算。” 她再次重复适才的保证: “请先生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给先生创造一个时机,让先生成为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 “届时先生的证词不再是骇人听闻且叫人难以置信妄论,而是掷地金声的鞭笞。” “只有秦丰业垮了,刘昱被撼动根本如水上浮冰,那时先生的出击才能拳拳到肉,才能把敌人置于万劫不复!” “在那之前,还请先生保全自身,暂且隐忍。先生大才,理应珍惜性命,待报仇雪恨之后,这广阔的天地必定有先生安身立命之隅,也有先生施展拳脚的地方。” 孟子昂虽有不甘,报仇之心也万般急切。 但他不得不承认,大将军所言句句在理。 此时此刻,他只能暂且把这血海深仇埋于心底,等待报仇雪恨的时机。 他缓缓闭上双眼:“我去便是。” 白明微含笑:“这一路我已替先生安排好,只待到了西楚边境,便有人接应先生。” “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望先生保重自身,将来重逢之日,便是先生出击的时机。”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白明微额角的几缕发丝随风飞舞。 孟子昂望着白明微,终是一声唏嘘:“这人间世道,国仇家恨,都压在你一女子身上,如何受得了?” 白明微笑了笑:“先生多虑了,家国有难,每一位生民都是应劫而动的棋子,何来男儿女子的区分?” 孟子昂心悦诚服地躬下身:“将军胸襟广阔,是子昂短视,不懂将军的苦心,请将军见谅。” 白明微望着孟子昂,眸底却仿佛能容纳世间万物:“先生,慢走。” 孟子昂翻身上马,催促胯下的马儿出发。 他走了一段距离,随即回眸看了一眼:“您也保重。” 说完,他扬鞭策马,向着西楚的方向前行。 有十人骑马从四面八方汇入干道,守护着他往远方绝尘而去。 白明微目送孟子昂离开,忽而抽出了手中的剑: “孟先生是我护着的,您不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您真与我较真,那就必须得先问问我手中的剑了。” 原来,路边枯槁的灌木丛里藏着人。 而白明微知晓那些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