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轩把卤豆干截下来,其它甜点带回去孝敬了他娘。 结果竟然大受好评。 赵夫人连赞这些点心新奇美味,连他祖母赵老夫人都吃了两块儿豌豆黄,只叫他明日再派人去买。 赵明轩对甜食不太感兴趣,之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看母亲祖母的反应,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连忙问:“你们以前没有吃过这样的点心?” 赵夫人摇摇头,“我们老家那边是没有这些的,难道不是邵州特产吗?” 好像并不是。 赵明轩仔细想了想,来邵州这么久,不论是去别人家里,还是外面的茶楼酒馆,的确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点心。 只怕不是邵州特产,而是纪小朵特产。 她竟然还留着这样的后手,怪不得赎身之后一点也不慌。 大概她是觉得她有这样的手艺,自己做来卖也好,找家点心铺子卖方子也好,怎么可能赚不到钱? 不过…… 赵明轩心中冷笑,这世上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事? 人心险恶。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揣着能赚钱的独家秘方,简直就是稚子怀金过市,到底会怎么样,现在谁能说得清? 但对赵明轩而言,其实也都无所谓。 纪小朵要是上当受骗被人坑,他就能更早抱得美人归。 她要是侥幸成功了……在这样的世道里,能只凭自身本事,站稳一席之地。那岂非正是他最想要的女人? 赵明轩这么想着,竟隐隐对纪小朵之后的表现多了几分期待。 赵夫人追问点心是在哪家铺子买的,把赵明轩的思绪拉回了眼前的点心上。 他推说是下面的人孝敬,明日他再去问,却又暗自在想,这些点心就不是小门小户里能做得出来的。 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都是衣食不愁之后,才有心思去折腾。 百花楼肯定也不会教这些。 那是不是就代表玉版即使不是真的富家小姐,小时候也肯定是在大户人家呆过的? 她改户籍的时候,自称姓纪。 姓纪的,有什么名门望族吗? *** 赵家兄弟陪着母亲吃完了晚饭,一起告辞出来。 赵明荣一路悄眼打量着大哥,欲言又止。 赵明轩最看不得他这样扭扭捏捏,沉声叱道:“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当讲就讲,这样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 赵明荣这才鼓起了勇气,问:“玉版真的死了吗?” 那天大哥带他去找玉版对质,她看着虽然还有点病弱,但精神却很好。 结果才没过几天,就说病死了。 赵明荣怎么都觉得其中有古怪。 也许就是那天大哥说的,原本想替他安排的那样,让玉版先假死,送到没人认识她的庄子上养一阵,再悄悄接回府。 当时玉版没有答应跟他,但谁知道之后她有没有答应大哥? 赵明轩没去细品弟弟那点微妙的酸意,只立时就皱了眉问:“那东西还在纠缠你?” 广华大师已经到赵府来看过。 赵明荣书房里的确阴气萦绕,那幅画上阴气最重。 广华大师断言绝非生魂,而是死鬼。 赵明荣是被一只鬼缠上了。 而那个时候玉版还活生生在百花楼呆着,必然不可能是她。 赵明荣自己也吓得够呛,不必多劝,自己就把那些诗词信件画卷全拿出来让广华大师作法清理,然后一把火烧了。 广华大师还给了他一串开过光的菩提手串,可以驱邪避凶,叮嘱他随身携带。 赵明荣现在都还带着。 赵明轩又借着祖母请佛像的机会,请了望云寺的高僧们在赵府做了场法事。 要是这样那鬼还敢来,可就真的有点吓人了。 赵明荣连忙摆摆手,“不是,没有,这些天都很太平。” 赵明轩松了口气,又静了一瞬,才道:“广华大师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正是你心生妄念,才会被鬼物趁虚而入。她的态度你也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还在惦记她?” “不是……我……没有……”赵明荣有点心虚地辩解,“是那个……陈康,就是我书院的一个同窗,他来看我的时候提了一句。” 赵明轩只冷冷看着他。 赵明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就是……玉版之前病中作那首《水调歌头》……如今传唱极广,那词挥洒自如,飘逸清灵,又立意高远,用情至深,实在是前无古人的旷世佳作。别的不说,我们书院里是人人自愧弗如的,只觉得这样有才华的人,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赵明轩不太懂什么诗词,但这首倒还记得。 毕竟就是玉版在酒席上当着他唱的,他当时满腔怒火,没品出哪里好,只听出一个“古难全”。 什么立意高远用情至深……在他当时看来,全是她的不满怨怼。 尤其是这时看着赵明荣一脸倾慕怀念,又带着一丝期待的表情,他就更不爽了。 这傻弟弟在期待什么? 觉得他会告诉他玉版其实没死吗? 赵明轩哼了一声,不阴不阳道:“人总归都有一死。” 赵明荣:…… 啊? 但赵明轩已经背过手自顾走了。 *** 夜色静谧,书斋之中,一灯如豆。 青衣的书生坐在桌前,手持一张花笺,正高声吟诵,拍案叫绝。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好!真是太好了!单此句便当浮三大白!玉版姑娘真是天纵英才,只恨此生未能谋面。可惜可惜。” 正欲痴欲狂之际,忽闻一阵香风,书斋门无人自开。 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正俏生生站在那里,乌发挽云,罗裙似雪,月光下正有如从诗中那琼楼玉宇飞出的月宫仙子。 书生呆愣愣看了一会,才忽地惊醒,忙忙问:“姑娘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到此?” 那女子柳腰轻折,盈盈下拜,“贱妾小名玉版,蒙先生不弃,诚挚相召,妾感念至深,特来相见。” “玉版?”书生睁大了眼,看一眼面前的佳人,又看一眼手里抄着词作的花笺,“你不是死了吗?” 那素衣丽人微微一笑,“不曾。那不过是……妾自幼身陷青楼,自知并非长久之计,为了脱身,只能无奈出此假死下策。如今已自赎自身,原本只想隐姓埋名度此一生,却不想正听到先生吟诵妾身拙作,一时情难自禁……冒昧叨扰先生,还请先生见谅。” “姑娘自谦了,小生能见姑娘一面,才是三生有幸。”书生连忙把手中花笺一放,起身将那丽人迎进书斋。 桌上的灯花爆了一下,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桌前的两人。 却只在地上投下了一道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