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当年云烟(四)
监学入狱,仇懿的担子一下子又重了不少。这一次他直接连着半个月不归家,似乎于他而言,皇宫就是归宿,那个高高在上的“寡人”就是他的亲人。 家,也许在他心里已然不重要,那更别说这“微不足道”的远房表妹和“似有若无”的知心好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迎来了个不得不回的理由——仇父的寿辰。羽族重礼仪,“孝”字自然也不敢怠慢。这一天,王特意批了他两天的假,让他回去孝敬孝敬父亲。 而这一天,启程的似乎不止有他一人。 垂明大街上,榮音提着一大包小包的寿礼在街上缓行,今日是仇家家主的寿辰,作为仇懿的好友,自然是要去为他爹贺寿。顺便,去见见那个数月未见的“好友”。 也许那家伙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一个人了。数月未见,仇懿未捎只字片语给榮音,而榮音也知道他日理万机,无暇顾及自己。只是他意难平啊,谁让他天生是个爱发牢骚的性子呢? 牢骚还没发完,眼前的一个可疑的黑影引起了榮音的注意。他悄悄跟了上去。 影子停在了那个熟悉的巷子里,身旁还有两个体型相当的黑影,“都准备好了吗?等会儿仇懿必然会经过此处,我们一起上,定要为父亲报仇!”黑影亮出锋利的弯刀,眼里溢满了杀气。榮音一下就听出,他是继英,想必是为了他父亲的锒铛入狱找仇懿寻仇。 “可是大哥,仇懿是朝廷命官,身旁定有护卫相护,我们三人如何杀得了他。”一黑影道。 “他从不带护卫,我已打听许久,这位仇大人“刚正不阿”,在朝中树敌无数,却一个护卫也不带。早就有人想除掉他了,这么久的谋划如今我们势在必行。” “哦,那你们的计划似乎要落空了。”巷子口,榮音提着寿礼,“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仇懿的。” “是你!你这个丧门星,凭你?”继英亮出弯刀,“贱种也想阻我的路,我今天就把你也灭了!”继英和身旁的两兄弟一起冲了过去。 “哼——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处置的傻子吗?”游离的黑雾缠绕在禹榮音身旁,最后在他的掌心凝聚成三枚黑色冰凌,“你们谁也别想再从我身边夺走任何东西!谁!也!别!想!” 三枚冰凌脱了手,笔直地朝着继英三人而去,一阵血雾腾起,反应过来时,巷子只剩满地的鲜血和残肢。禹榮音狂笑到,这么久了,心中压抑着的那头野兽似乎脱缰了,出逃的“猛兽”带来的不是毁灭,而是快感,在他眼里没有比着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事了。从前他想留却留不住的东西如今都能凭着这禁忌带来的力量一一夺回来。 “榮音?”可身后的这一声却让他脊背发凉,又将他拉回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仇懿站在那里,冷冰冰的脸上终于上了一丝丝愠色。 “仇——仇懿。”禹榮音诧异地看着他,“你,你听我解释,他们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这血腥味不止招来了仇懿。转眼间,官兵已将巷子死死围住。 “仇懿。”禹榮音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仇懿,希望他能带自己离开这深渊,离开这洪水猛兽。 可他,终是没等来。 “把他拷起来。”仇懿道,冷冷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表情。他终是没有辜负铁面无私的美名。 没有一句话,榮音被带走,留仇懿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巷子里。这里,是他们相识的地方,也许今天亦将可能成为别离的地方。 流光云都晟晖殿 一帘之隔,王正扶额坐在金榻上,“把犯人带上来!” 禹榮音身着囚服,扛着重重的枷锁,铁链敲击地面的声音在金殿里回荡,在众人耳里这大逆之音尤为刺耳。王上日理万机,审判这种事原本不是由他管理,可这件事不同,这件事死的是名门望族,加之嫌犯是在云都大街上施法杀人,用的还是羽族禁术。更重要的是仇懿亲自求他出面审理,这还是仇懿第一次求他。 “禹榮音,你杀人这事是否属实。”帘子后的王上发问了。 禹榮音缄默不语。 “仇懿,你说。”王上看向一旁的仇懿。 “是,臣亲眼所见禹榮音使用禁术杀了继英等人。” “你这肮脏的东西!”一条铁鞭朝禹榮音甩了过去,待众人反应过来,一道血淋淋的疤痕从禹榮音的额间划到了脸颊。 动手的人是继雄,继家这个书香门第中为数不多的武生,也是继英唯一的亲哥哥。他再次挥起铁鞭被士兵摁了下去。 禹榮音抬起血淋淋的脸看向身旁的这位御史大夫,熟悉又陌生。 “如此,仇懿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办?”料理朝政已经够累了,王上似乎对此事已经懒于应对了。 “全凭王上旨意。” “好。那……” “等一等。”一位少女不顾殿前侍卫阻拦,大声喊到。在她的身后仇父仇母正和下人拉着她,“思丫头,别闹了,他们正在议事,快跟我回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只是不想因此牵连到仇家。 “王上。”不等王上讲话,仇父已经跪在了殿外,“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请王上看在犬子一心为主的份上,莫怪罪与他。” “仇懿与此事无关,我自然是不会为难于他。只是这事情如今该如何解决?仇老你说说看。” “自然是严惩罪犯。”仇父使出了一招丢车保帅,“车”还是别人家的车,“王上,禹榮音乃是乌鸦族人,身体里流着不详的血液。如今他又偷学禁书,更坐实了这一点,留他注定是后患无穷。为了羽族的未来,还请将此人就地正法。” “哈哈哈,原来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想的。不详、该死,仇懿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对吗!”禹榮音喊道,鲜血淌过脸颊染红了玄色衣裳,可谁又看得见,谁又想看见。 仇懿一言不发,只留禹榮音的笑声在殿中回荡,“人全是我杀的,禁术也是我学的,我就是等着这一天,等着杀光所有曾经践踏过我的人。来啊!杀我啊!” “不是这样。王上!不是这样的。”秦思歇斯底里地喊道。 “还嫌不够乱是吗?把她给我带下去。”仇父怒道。 “够了。”王上揉着眉心,“这件事本王自会定夺,先把犯人关押起来。本王累了,你们都退下吧。仇懿,你留下来。” 众人行礼,退出了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