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的题目看起来略微有些难度,但还好她磕磕巴巴的说完了,尽管步骤说的有些凌乱。 老师点点头,让她坐下,然后幽幽的看了宋思乔一眼,将黑板上的题目擦掉,换了一题。 “宋思乔,这题你来做。” 宋思乔:“……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师,我不会。” “滚出去站着!” 接到丁安然的电话是在周五晚上,那天苏软难得带了手机,学习小组刚解散,她和赵墨言准备回家。 手机那头传来她带些苍凉的声音,“苏软,我继父死了。” 清秋,傍晚的风格外的凉,苏软隔着听筒听着安然抽泣的声音,“他终于死了,我盼了这么些年,应该高兴的对不对!” 苏软跟母亲商量,让母亲帮她请了三天假,第一次独自外出,去了安然所在的城市。 她到时已经是深夜,没有告诉安然,按照记忆里她留下的地址打了个的士。 司机看她不像是本地的人,操着一口当地方言跟她开玩笑,“小丫头出来走亲戚还是见对象啊?” 苏软抿抿唇,礼貌的笑笑,“找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在这边。” 见她不是很想聊天,司机也不在意,哼着小曲乐悠悠的将她送到了目的地。 从车上下来,苏软望着眼前的筒子楼突然迷茫。 安然没有告诉她她的楼号。 最终还是安然下来接的她。 接到苏软的电话时,安然惊了一下,“你在楼下?” 她飞奔下来时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猛地扑进苏软怀里。 “谢谢,谢谢,苏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吴奶奶,再没有人爱我。” 她哭的哽咽,苏软轻拍她的后背,也不出声。 等她哭够了,两人一起上楼。 看着楼道两旁站着抽烟打着赤膊的壮汉,苏软替安然捏了一把汗,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中住下来的。 房间很整洁,客厅里面家具很少,仅有一个单人的掉了皮的沙发和一个玻璃茶几。 环顾了一周,苏软并没看到安然母亲的身影,这才对她几乎绝望的哭声有了了解。 夜里,两个女孩几乎一夜未睡,各自心里都放着心事。 半睡半醒间,苏软被安然的叫声吵醒。 “为什么?为什么?” “妈,别走!别走!” 打开台灯。 指尖触上安然的额头,上面满是汗水,下面的枕头已经被泪水浸湿。 苏软站起身,走到浴室拧了个毛巾,替安然擦干额头的汗。 她知道安然的内心充满着极度的不自信和自卑。 有一句话说的真对,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她那个禽兽一般的继父死了,除了她的母亲,没人能让她哭的这么绝望,仿佛被丢弃在路边没人要的小猫一般,独自蜷缩在深夜里舔舐着伤口。 敲门声响起,苏软被吵醒,眯着惺忪的眸子扫视一眼卧室,安然不在。 估计是出去买早餐了。 打开门时苏软和门口的人对视一眼,呆了片刻。 姜素琳似乎也没想到苏软会在这里,脸上带着怒意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一时间有些尴尬 “小软怎么来了?”她走进来,“安然呢?” 苏软跟在她后面关上门,摇摇头,“我醒来就没见她。” 对于姜素琳,苏软说实话心里的不喜偏多,说不喜,其实好听了一些,说不好听的,就是厌恶。 苏软厌恶她明明知道安然被那个禽兽欺负,却告诉安然,不幸的事情并没发生,所以你应该原谅他,他是你父亲。 厌恶她将安然视为一颗将来能为她养老的棋子,时不时的给颗糖,让安然对她一直抱着希望。 厌恶她看待一个新认识的男人都比安然重要! 厌恶她让安然哭的如此绝望。 姜素琳到沙发上坐下,刚刚的表情已经彻底换下,笑得一脸亲切,“小软啊,你妈妈还好吗?” 苏软点头,没什么表情,“很好。” 她像是看不出苏软的表情一般,继续笑呵呵的找着话题和苏软聊天。 也不好将她晾在这,苏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她的话,一边拿着手机偷偷的和安然报信。 “你在哪?你妈现在在家!” “她来干嘛?” “不知道。” “等着,我一会就到了。” 手机放下没多久,安然从门口进来,手里拎着早餐。 放下钥匙,走到厨房将买来的粥倒进碗里,仿佛没看到姜素琳一般。 姜素琳有些讪讪的,看她端着碗出来,还以为她会将饭给自己,没想到她直接朝苏软面前一放,催促苏软,“快吃,等下陪我出去。” 苏软努力做个合格的空气,哦一声,低下头默默的喝粥。 姜素琳脸色一变,“你要去哪?我不是跟你说了等会和我一起去参加你父亲的葬礼吗!” 安然冷笑,“怎么,找到了下家,不需要我了就连慈母都懒得装了是吗?” 姜素琳一噎,气的脸色发白,“安然,你就这么想我的?” 嗤,安然喝了口粥,嘴里发苦,面色却丝毫不变,“难道不是吗?” 她放下筷子,一字一顿的道:“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我爸早死了,他死的时候连个葬礼都没有,只有一口破棺材,而他躺在那口破棺材里面的时候,他的妻子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要选择哪个男人代替他!” 看着安然赤红的眼,苏软手掌轻放在她腿上,给她一丝力量。 姜素琳的脸惨白的不见一丝血色,“你都知道什么?” “比你想的多一些。” 她忍了这么些年早就累了,那她装了这么些年为什么不累。 姜素琳有些狼狈的站起身,“妈妈也不想强迫你,你实在不想去就算了,但一个月以后妈妈婚礼,希望你能来,安然,我们是唯一的亲人了不是吗?” 唯一的亲人,安然笑出声,她说这句话时为什么不会心虚。 “你李叔叔家有个侄子,妈看着不错,到时候……” 安然太阳穴突突直跳,拿起桌上还装着粥的碗猛地摔在地上,绝望的嘶吼着,“滚出去!” 姜素琳被她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仓皇的离开。 走到门口,看到一个身着长款风衣身姿修长的男人,没来得及多看,匆匆离开。 看着蹲在地上的安然,苏软不知该如何是好,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没用。 陪着安然在地上蹲了会,安然起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拍拍她的头,“我没事,去吃你的饭。” 苏软心道,明明该她来安慰安然,却怎么好像变成了安然来安慰她。 苏软将地上打扫了一下,打扫好就看到安然坐在茶几前手里抱着瓶啤酒在喝。 扫到沙发旁的啤酒箱,苏软没吱声,她想喝就喝吧。 咚咚咚 门被敲响,安然没回头,苏软看了一眼,不会又是她母亲吧? 担心安然再次受到刺激,苏软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道小缝隙。 透过缝隙,她看到一袭黑色风衣和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没看清脸长什么样,就听到他道:“你好,丁安然住这里吗?” 声音不错,苏软点点头,缝隙开大了一些,“你找安然有事?” 男人笑得温文尔雅,“是有点事,我能进去吗?” 苏软还在犹豫,门已经被安然从里面拉开,“进来吧。” 男人走进来,安然已经平复了些心情,只是手里的酒瓶没停。 “常迹生,喝了酒会不会就不是好女孩了?” 常迹生轻笑,从她旁边拿起一瓶未开的酒,随意的坐到她身边,“不会。” 苏软大概知道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那个安然藏在心底的人。 苏软自觉得给两人腾出位置,走到厨房里去替安然煮醒酒汤。 醒酒汤要煮的时间比较久,苏软将厨房门关上,坐在小板凳上静静的等。 已经一天没碰手机了,苏软还没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安然这里的情况。 手机还处于关机状态,昨天坐车手机没电关机了,充了电她又忘了开机。 一打开机,手机立马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先看到的是母亲给她打的无数个电话,然后是陆河发来的微信。 没来得及看陆河的微信,苏软立马给母亲回了个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手机刚响一声就接了。 苏母语气有些急,“怎么打你电话这么久都关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苏软赶紧解释,“没事妈,手机没电关机了,刚充上电开机,别担心,我现在和安然在一起,没什么事。” 苏母松了一口气,“那安然现在怎么样了?” 苏软沉默一瞬,“妈,你说这世界上真的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苏母大概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停顿了好几秒,似乎在酝酿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苏母开口,“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人爱自己本就胜过爱他人,小软,你以后在成长的道路上会感受到世态的炎凉,人生在世的诸多不易,但你记住,妈妈永远都是你的港湾。” “你告诉安然,只要她不介意,我们家就是她的家。” 苏软将手机放在自己心口,心里热乎乎的。 锅里的醒酒汤沸腾的咕嘟咕嘟直响,关了火,苏软并没立马出去,外面安然嘟嘟囔囔的声音和常迹生极有耐心的声音若隐若现,苏软想,或许这个男人能够让安然暂时摆脱烦恼。 点进微信看陆河给她发了什么。 lh:图片,图片。 lh:“什么时候回来,我看看还需要给你发几天的笔记。” 点开他的笔记看了眼,他的字写的有些草,很是随意。 苏家小软:“请了三天假,明天就回去了。” 苏家小软:“谢谢你的笔记。” 那边很快回过来,看起来还有一些幽怨。 lh:“昨天给你发的信息。” 苏软笑了一声,回道:“手机没电了,刚开机,对不起。” lh:“哦。” 苏软莫名的觉得这声哦很是傲娇怎么回事。 lh:“后天想吃什么早餐?” 苏家小软:“……嗯,糯米糍。” 苏软从小就喜欢吃这些软软糯糯的食物。 手机那边,陆河微扬了眼角,她爱吃的东西倒是跟她这个人很像。 安然灌下一大口啤酒,视线已经有些迷离。 小时候滴酒不沾的她,自从独自出来讨生活后,逼着自己学会了喝酒。 她测过自己的酒量,每次喝酒都会特地注意,不让自己过界,但今天她似乎有些失控,只想彻彻底底的醉一场。 迷蒙的视线移向常迹生,笑得微微有些憨傻,“常迹生,常迹生,你名字真好听。” 她平日里总是乖乖喊他常老师,第一次听她喊自己的名字,入耳却格外好听。 常迹生笑笑,“是吗,你的名字也一样好听。” 她似乎有些得意,娇娇悄悄的凑上来,眼里闪着光亮,“那是,这名字可是我爸给我取的。” 得意的表情瞬间换成落寞,仿佛被人遗弃的孩子,“可他去世的太早了,以至于我都快要记不住他的样子了。” 常迹生摸摸她的头,“他应该还记得你,大概一直在某个地方看着你,然后在心里为你骄傲,说,我女儿真棒。” 安然瞪着眼睛,“真的?” 常迹生第一次有了哄小孩的感觉,点点头,“真的。” 安然瞬间开心,举起酒瓶,“常迹生,我们喝酒!” 两个酒瓶轻碰了一下,常迹生看她一口气将酒瓶里剩下的半瓶酒全都灌下去,眉心皱了皱,伸手拿掉她手里的酒瓶,“你不能再喝了。” 安然又不开心了,“我能喝的,我酒量很好,真的,你不知道,我第一年出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公司里当跑腿小妹的,结果那天老板问谁能喝酒,公司有个应酬。” 安然得意的拍了拍手,“那天没一个人说话的,就我举了手,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喝到胃出血喝趴了那一桌的男人。” 常迹生看了眼桌下的酒瓶,她酒量是真的不错。 她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些小得意,但常迹生的心却拧在一起。 这个女孩,坚韧的让人敬佩。 教室外的香樟树下,只一眼,便万年。 他自认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甚至于有些冷血。 但她一个眼神,他就不自觉的跟着自己的大脑,走出来教室,对着她伸出了手。 那眼神他至今都记得,如迷路的羔羊,又如懵懂的小鹿,带着些许自卑,却在深处有着击不垮的坚韧。 她突然凑上来,猛地抱住他的腰,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呼吸喷洒在他耳边,透着热气。 “常迹生,你能不能爱我,没有人爱我呀。” 他的心脏仿佛针扎般刺痛一下,她说,常迹生,没有人爱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