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茉顺着人流动到车上,嗯,很好!可以靠着车窗,四个座位,她最先到,她舒了一口气,这样睡觉就方便了。还可以好好观光。平时乘车,她最讨厌三人座中间的位置,难受得像坐牢。其次讨厌挨过道的,人来人往,人或者行李让人不得安宁。 她放下双肩包,赤脚站座位上准备将行李放上行李架,悲催啊,小姑娘还是单薄了点,箱子有点重,拎起来容易,要想举过头顶,有点费力,举了几次,都失败,她很有些沮丧,心想算啦,等别人来了,再请人帮忙吧。 她正准备放下箱子,忽然手上觉得一轻,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轻轻一抡就将她的箱子稳稳妥妥地放在行李架上。动作利落、干净、迅速,瞬间完成。快得乔茉连转身都没有完成,毫无思想准备。 乔茉这才发现身后有两个人站立着,看样子是一起的。是谁帮她放的箱子,她压根分不清,只好感激地笑着说“谢谢你们啦!” 这两人与车上所有乘客相比,有点鹤立鸡群之感,他们典型应该属于豪华舱的乘客,身材高大笔挺,都是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发型修剪精致,每一根发丝都是顺的。他们的行头也不俗:年长者LV的行李箱,同样的商务包。年轻那位所用的虽然不是奢侈品,但也看起来有高级感。 俩人其中一个大概四十多,另一个三十多,都不苟言笑,表情刚毅坚挺,一脸严肃,听到乔茉的谢谢,年轻的略微有一丁点笑容,年长的神色像古潭般平静。 旁边的乘客一边放行李,一边也侧过头暗暗打量这两个“异类”,自觉他们彼此的不同。让人可气的是,乘友们还顺带扫了一眼乔茉,那眼神,活像刀子从她身上刮过——小太妹,肯定不正经!——三人都不一般啦! 乔茉一边心里来气,一边心里嘀咕:这俩人是不是来寒碜这一车人的?这种做他人的陪衬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两人依次落座。“我的天神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乔茉生怕他俩坐她附近,“这下完了,他俩坐我对面,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啦……”乔茉抓抓脑袋,很丧很丧。 纠结了一番,乔茉想“算了,算了反正不认识,我想干嘛干嘛,该干嘛干嘛,俩陌生人而已,把他俩当空气,自己如入无人之境,正如《心经》所言——一切皆空,呵呵。”这样一想,乔茉浑身就放松了。 乔茉将车票、身份证、手机放在小桌上,开始旁若无人般清理背包,早上出门仓促,将要带的东西一股脑硬塞进包包里。现在他一一掏出来进行分类。 摆弄好后,乔茉才拿起手机翻看,她平时本来爱开静音模式,今天更是特意为之,现在拿起来,发现来电显示有很多电话,还有同学的,qq上有很多留言,有父亲的,母亲的,弟弟、妹妹的以及同学的。内容大多相似:你怎么啦?为什么出走?去哪里?现在在哪里? 乔茉的表情此刻开始有些凝重:算了都不回复,就跟所有的过去告别吧,断就断彻底一点,不必再藕断丝连。可是心底还是很难过,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啊,十八年的一切彻底抛开,惆怅而忧伤。 她戴上耳机,闭上眼睛让音乐来抚平复杂的情绪。 偶尔余光中乔茉发现对面两人很少讲话,年长的总是陷入沉思,年轻人则关注着年长者的神情。 其实当乔茉暗暗打量对方的同时,对面的两人也在打量她。尤其是那位长者唐哲——天丽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总公司老总,在唐哲看来乔茉的外表很乖张,叛逆夸张,像不良青年,但是言行举止却很优雅、得体,仔细看来这女孩不仅咋一看很美,而且很耐看,越看越觉得五官精美得恰到好处,这让他感到很诧异,甚至让他有些恍惚。 唐哲在A市办完事就和自己的助理兼保镖娄铁住在五星级宾馆。准备第二天坐飞机回G市,可是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又梦见了田丽,在梦里他和田丽还是那么年轻。“唐哲,我们明天一起乘Z215回G市,不见不散啊,你一定要来啊,一定啊——”天丽拉着他的手恳切地看着他,然后手松开,向后退去,“一定啊,一定啊。”然后田丽便慢慢消失在唐哲的视线中,“田丽,田丽,田——丽。”唐哲望着田丽消失的方向,痛心地大声呼唤,以至于最后惊醒。 惊醒后的唐哲头疼欲裂,最后见到未婚妻田丽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脑海。眼睁睁看着未婚妻遭难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一想到田丽最后的眼神,心痛与自责伴随自己一直到现在,痛苦就像被烙在他的骨头他的心,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永远挥之不去。还有田丽在她腿上没敲完的摩尔密码究竟是何意,至今都是他脑海里的谜团。 “娄铁,把飞机票退掉,马上订z215列车的两张硬座票。”娄铁午夜时分睡得正香时被电话吵醒。 “啊?哦,好,两个硬座?”娄铁想来想去不明白唐总怎么突然改主意了。“火车?您不是着急要赶回去吗?” “我改变主意啦,好多年没有坐火车了,想去体验体验,就我们俩。” “唐总,您还有这情怀?好好,我马上办,晚安!”娄铁没想到平时那么严肃,办事雷厉风行,果断利落的唐总还有一颗柔软怀旧的心。 人前人后,谁不说他俩是两条铮铮铁汉! 虽然睡眼惺忪,但娄铁不敢马虎,赶紧购票,幸好票还没有卖完。 Z215列车上,有多少属于唐哲和田丽的美好回忆,那是他俩过往种种幸福的见证,多少次来往于A市和G市之间,他已数不清。他俩在A市认识。他在G市公安局工作,她在G大上学。她在G市工作,他在G市多次立功。本来他俩已经订婚,他打算完成那次任务就回A市举行婚礼,可是…… “喂,您哪位啊?哦,找我有什么事?我不是下订单了吗?核对信息?电话?好,您记下来,对就是我本人的电话。”带着耳机闭上眼睛听歌的乔茉接了一通电话。偶一抬头发现对面的只剩下一人。那人一边摆弄自己的手机,一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头发,嘴唇,浓浓的眼影。“呵,看来我的装扮很吸引人啦!”乔茉内心冷笑。忽然乔茉想来个恶作剧:假如马上恢复素颜,对方会怎样? 乔茉带上自己的化妆包来到洗漱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唉,难怪大家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妆——的确有点浓艳、妖冶、冷漠。她拿起卸妆棉一点一点地擦拭——她现在何必这样呢?当初不都是为了故意让父亲、母亲生气吗?现在离开他们了再拧巴给谁看?擦着擦着,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站在旁边抽烟处的娄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捻熄烟头双手抱在胸前正寻思是否过去问问,乔茉也从镜子里发现了他,尴尬起来。 “小姑娘,怎么啦?”娄铁关心道。 “没事!”乔茉抬头将眼泪按捺住,窘迫地笑笑。 “小姑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啊。”娄铁还是不放心。 “好的,真的没事,谢谢啊。”乔茉心头一暖。 娄铁回到座位,乔茉再洗一次脸,抹上护肤品,本来白里透红的脸更加水润鲜亮,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黑白分明,上下左右转动,空灵脱俗。乔茉看着自己的脸,满意而自豪,刚刚哭泣的人又情不自禁破涕为笑。 乔茉从洗漱台向座位走去,两边的乘客都惊艳了,各种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脸上,乔茉既满足又不好意思,回到座位。娄铁冲她很欣赏地笑笑。唐哲也被这小姑娘的清丽可人震撼了,何谓出水芙蓉?这便是。唐哲脸上露出慈爱的长者的笑容,这使乔茉顿时有了些许亲切感,乔茉开始想念父亲,开始猜测父亲此刻的担忧。 “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唐哲一时来了兴趣似的。 “A市啊。你们呢?” “我也是A市的,他不是,你是A市哪个区?” “兴安区,您呢?” “玉龙区。”唐哲微微显出一丝失望与惆怅。 “你这是去G市干什么呢?”唐哲还是亲切地询问。 “嗯,嗯——走亲戚。”乔茉不想告诉他们实情,他们的身份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可疑,原来她就听说有很多骗子特别会伪装,有的装成富二代,有的装成警察,还有的装成医生。 “唐总,您今天改乘火车,下午那个会议怕是有影响吧。”娄铁挺了挺腰,换了一下坐姿。长时间正襟危坐,他有些难受。 “没关系,我已经让李敏通知改到明天了。”唐哲也挪挪屁股,挺挺腰身,无疑长时间的端坐 他更难受。为了昨晚的梦境,他强忍受着——他不会再让田丽失望,哪怕他明明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哪怕他明明知道他的田丽已经永远离开。 “也许田丽在那个世界里牵挂着我,也许田丽在暗示我不要忘记她。也许田丽想和我一起重温昔日的美好。”实际上唐哲永远无法忘记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的疼痛,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因此他一直拒绝身边的异性,无论她们才貌如何出众超群。正是因为怀念和纪念,他甚至将自己的公司注册为“天丽”。 这一切谁都不知道,包括他的左右臂膀娄铁和秘书李敏。 “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唐哲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唐突。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妹——妹。您问这干什么?”乔茉欢快地回应,然后又警觉地反问。 “小姑娘,别紧张,我,我只是随意问问,吓着你啦?”唐哲微微一笑并用目光向娄铁示意了下,“给小姑娘一张我们的名片。” “这——好吧,唐总。”娄铁翻开随身带的包,从中掏出一个很精美的名片夹,递给乔茉,“小姑娘我们唐总的名片可不是随便就给别人的。” 乔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放进自己的背包,“天丽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总公司总经理唐哲”这么长一串已经被录入乔茉的大脑。“难怪,原来身份不一般啊,不行,说不定是冒牌货呢?”乔茉再一次瞟了瞟他们和他们的包包。她想起自己在网上看过的一段话: “骗钱的,往往会先把自己塑造成实力超群、成功人士的模样;骗色的,往往会把自己打造成深情专一、内向斯文的形象。同时,他们会从自己的衣着、座驾、配饰、举止等各个方面来巩固自己的人设。 比如有人,出门开路虎,消费万八千,名牌名表不离....这都是他为人设做的伪装。” “叔叔哦唐总好厉害啊!”乔茉一边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一边用手机快速输入文字,“哇,真的!天丽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总公司法人代表唐哲,注册资金两个亿,分公司有明星工作室、模特公司、广告公司、数据广推等,照片上的人跟眼前之人完全一样。”乔茉暗暗吃惊,没想到对方真是成功人士。自己刚才居然还怀疑对方是水货,甚至怀疑人家是骗子。她为自己过度的防备心理而羞愧。 “小姑娘,如果去G市,遇到什么困难就跟我们联系,我可能可以帮得上你。”唐哲观察着乔茉表情的变化,“我们是老乡哦。” 乔茉于是放松起来,心想奶奶是不是太谨慎了,平时总跟她说:“茉茉,小茉,你要记住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外面一定要多长一个心眼,不能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家小茉这么漂亮,要学会保护自己哦!人心是识不透的,坏人脸上又没写字。” 看到乔茉一脸放松的样子,唐总露出快意的笑容。 “唐总,你们这是?”乔茉忽然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开口。 “叫唐叔叔吧。”唐哲忽然觉得这小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很可爱,特别是刚才那娇羞的模样让他无形中生出很多怜爱之心。 一旁的娄铁暗自震撼:唐总今天怎么啦?从来没有看到他这样放松、随意而亲近。他看过他执行任务时的严肃、机警、干练,他也看过他处理业务时的凌厉、稳健、严谨。在他眼里,唐总一直就是一尊高高在上令自己崇拜敬畏的男神,而今天的唐总则是一反既往的亲切,就像一个邻家大叔。 “乔茉,你之前为何化那么浓的妆?”唐哲放下手机。 “咦?您怎么知道我的姓名?”乔茉瞪大眼睛不解道。 唐哲敲敲面前的小桌子,指指乔茉的身份证。“身份证很重要,要随时放好,丢失了自己很不方便的,重新办理也得四十多天。如果被居心叵测的人拾到,那就更麻烦了。” “哦,好好。”乔茉赶紧将身份证收起来。 “女孩子还是清爽好看,刚才你的妆不适合你,你父母应该会管束你吧?”娄铁感觉唐总似乎有根筋搭错了,他用胳膊肘碰碰唐总。唐哲顿时也觉自己唐突,抱歉地笑笑。 本来乔茉想说“你们可以不问吗?”看到他俩那副似乎冒犯了自己有些歉疚的样子,觉得告诉他们也无妨:“其实,我自己也不喜欢那样,我是想试试看他们是真的爱我,还是假的,玩玩而已,再说我们很多同学都这样化妆,我也不想显得自己另类。” “真是个叛逆的丫头,现在这时间你去G市走亲戚?你不上学吗?”唐哲喝了口茶,杯子还没有放下,凌厉的双眼透过茶杯望去。 “嗯——嗯”乔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结巴起来。 “一看你就是个很机灵的丫头,学习成绩应该不错,你上什么学校?”见她结巴,唐哲便岔开话题。 “唉,学校啊,一个普通的中专,真后悔,如果我不任性就好了,算起来,现在我马上就可以参加高考了。考个985,211绝对没问题吧。”乔茉一脸沮丧。 唐哲回头看看娄铁,娄铁也会心一笑“这小丫头!牛吹大了哦!” “你们不信?哼,真的,当初九年级时,我是年级第一,我手机里还有我领奖的照片,还有奖状的照片,不信,我给你们看。”乔茉快速翻看手机然后将照片递给他们看。 唐哲看到奖状的落款——**中学,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学校他比较了解,应该说是全市重点中学,中考升学率是很高的。他看看奖状又看看乔茉,后者瞪大亮晶晶的双眼等着他们的肯定。 “有点可惜!”娄铁将手机还给乔茉。 乔茉旁边的乘客都是短途客,总是换来换去,此刻她旁边又空了。她侧过身子,将双腿横放座位上,拿着手机回看以往的照片,一会开心得像朵绽放的花儿,一会愁眉苦脸,还不时发出“唉”的叹气声。 “各位旅客,大家好,列车马上就要进站,请大家做好下车的准备。”标准的提示音响起。 乔茉一阵慌乱,连忙将双脚放下,满脸慌张与迷茫,她拿起手机再看看自己联系的宾馆。又看看窗外。同时也翻翻qq。 父亲的留言:“茉茉,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出去转转就回来啊。” 母亲说:“茉茉,外面不安全,照顾好自己。尽量不要跟陌生人搭话。千万别做傻事,玩一玩就回来啊!” 眼泪又如泉涌! 背过脸,她用纸巾沾沾。 出站口,人头攒动,大家都大步流星向外涌去,渐渐向昏暗的四周散开。 “唐叔叔,娄大哥,再见!”乔茉向他俩挥挥手。转身离去。 看着乔茉离去的背影和那颗因为好奇、陌生东张西望而转动的头颅。唐哲看看手表沉吟片刻吩咐道:“娄铁,你跟过去看看,小姑娘很惹眼。护送一段,现在已经比较晚了,安全后跟我联系。” “唐总真是雷锋再世。”娄铁揶揄道。 “你没看出来?小姑娘不像是走亲戚,八成是离家出走,虽然现在治安比以往好很多,但偶尔还是有小混混。你远远跟着,别吓着小姑娘。” “好的,唐总放心。”娄铁仔细一想,不好意思挠挠头,还真是,唐总从来不会看走眼,他自己总是要慢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