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许锦芝回来了，肖禾坐在自习室里，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叹了又叹。　　 详谈论文就罢了，关键是请到家里去了。　　 她现在仍然沉浸在周六要去导师家的惊慌里，办公室里许锦芝笑着询问她周六有没有时间，说郭书豫也刚好回来了，带回了一些吃的喝的。　　 两口子邀请她去家里做客，肖禾想想就食不下咽，这和鸿门宴有什么区别，那漫长的一天，龟缩在沙发的一角，如同木头人一样的呆坐，有问必答的机械回应。　　 她似乎已经想到了那个场景，但是她哪敢说不去。　　 对于她来说，老师提出的商量，给的任何选项，在她眼里都是通知，答案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可以”“懂”“明白”……等诸如此类的肯定答案。　　 肖禾喜笑颜开地答应了，然后痛苦地挨到了周六这天。　　 少说，多做，自信，淡定。　　 带着她的八字箴言，肖禾叩响了许锦芝家的门。　　 “快请进。”　　 许锦芝穿着一身浅色的家常服，头发松松地扎着，不如平时精致，但是更添了几分温柔亲和。　　 肖禾心里顿时放松了不少，挤着笑迈进家门和老师打招呼。　　 许锦芝看她手上提着不少东西，在她换鞋的间隙问：“顾薇老师给了多少本书？真是辛苦你了。”　　 “三本书，都不厚。”肖禾拎起购物袋，笑嘻嘻地道，“我买了些水果，可以饭后吃。”　　 这是她在路上买的，专门找了家高档水果店，精挑细选了一些水果，好不好吃不知道，反正是看起来很贵。　　 毕竟哪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郭书豫从厨房出来，身上还戴着围裙，“请你来家里做客，怎么还让你买东西呢。”　　 肖禾问了好，乐呵呵地把水果递给郭书豫，跟着许锦芝往客厅走。　　 “买这么多，得吃好几天。诶锦芝——”郭书豫在厨房喊道，“肖禾买了好几种，要不现在做个水果拼盘，正好还有司湳爱吃的桃子，一会他来了……”　　 等会儿，谁要来？？　　 门铃适时地响了起来。　　 郭书豫话说了一半，从厨房出来打开了门，“正说到你呢。”　　 “老师背地里又说我什么呢？”　　 郭书豫笑了两声，视线往他手上一瞟，“哎呦你怎么也买了这么多？”　　 司湳脱了外套，“买了些水果，饭后吃。”　　 买的东西一样就罢了，这话都一样。　　 他换了鞋，很自在地往客厅走，正准备和许锦芝打招呼，看到肖禾的时候愣了一下。　　 显然他也不知道今天的来客不止他一人，也就几秒，他平静且温和地说：“许老师，好久不见。”　　 随后目光转向客厅正中央的肖禾，“你好啊，这位同学。”　　 肖禾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但肯定不好看。她现在就像个中了风的面瘫患者，表情管理失控，嘴角是上扬还是下垂已经由不得她了。　　 “我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去年刚收的博士生肖禾。”　　 许锦芝还没说完，就被郭书豫抢了话，“对，肖禾你不要紧张，这个是我之前带的硕士生司湳，你们也见过了，上次真是麻烦你跑了一趟。”　　 肖禾脑子嗡嗡的，心道今天出门这是又得罪了哪路神仙啊。　　 她努力牵动起面部肌肉，笑笑说：“科大就在隔壁，我几分钟就过去了，一点儿都不麻烦。”　　 许锦芝示意二人都坐，对肖禾说：“早就说想请你来家里坐坐，上学期一直没机会，今天我和你郭老师都在家，大家正好聚一聚。”　　 她看向对面的两人，“不用拘谨，都自己人，你俩也算是认识了。”　　 这话主要是对肖禾说的，毕竟她现在正襟危坐的样子就像个上课的小学生。　　 谁料司湳突然开口，“不止认识，还交流过呢。”　　 阿西！　　 不止认识，还、有、点、过、节、呢！这才是他想说的吧。　　 肖禾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儒雅温和的教授，其实是个阴险小人。　　 她不敢看一旁这个小人，只敢面向导师，说：“是啊，前几天在c大的研讨会，司湳教授也发言了呢。”　　 “是吗？我在a市没闲过，倒没怎么关注这次的会议。”许锦芝放下茶杯，“说起这事，吃完饭你郭老师有个项目要和你们聊聊。”　　 说完，她看看时间，“这都11点了，等郭老师饭好了，怕是要到下午了，我去帮帮忙，你俩先聊着。”　　 啊，别走啊老师，老师——　　 肖禾在心里呐喊，她头一次这么想和导师进行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哪怕是聊论文都可以。　　 老师，你回来！　　 许锦芝走后，两人都没说话，肖禾内心不安地呆坐了一会儿，就听见一旁流水声潺潺。　　 她稍稍偏了偏头，看见司湳低头不语，正专心地泡着茶。　　 他的动作很轻，热水淋过茶具后，手指捏着茶勺，舀了一勺茶叶倒入茶壶，加入开水，几秒后他将水倒掉，重新倒入一壶水，然后把冲泡好的茶水倒进公道杯里，又端起公道杯缓缓倒入两个茶杯中。　　 这是一套汝窑月白釉茶具，釉色乳白素雅，釉面如润泽细腻的玉一般，是上等的极品，很是名贵。肖禾的目光却不在那精致的茶具和流动的茶水上，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司湳起伏的手。　　 那双手穿梭在银白茶具之间，每个步骤都不落下，每个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　　 明明是那茶具润泽如玉，肖禾却觉得在那双修长洁白的双手面前，所有极绚极美之物都失了颜色。　　 肖禾觉得这个人简直有毒。　　 司湳把其中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静静等了两分钟都未见她有动作。　　 “同学，怎么不喝啊？”　　 “啊，”肖禾倏然回神，猛的收回视线，愣了两秒才端起茶杯，由于端的过猛，茶水差点溢出来。　　 “谢谢教授。”她稳住茶杯。　　 司湳点点头，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