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做梦,唯有在梦里,我的身体在不会疼痛,我的病情才不会折磨我。 我的身体,还能够支撑多久,我也不太清楚。 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冯医生也没有对我说实话,他只是告诉了我,要多休息,不能晚睡,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比如跑步,溜冰之类的。 至于我的病情到底恶化到了哪种程度,这件事情,冯医生只告诉了陈叔一个人。 其实即便冯医生不告诉我,我的心里,也已经有了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不多,也不少,刚好六个月,刚好在明年的春天,这是我希望的一个数字。 应该是在明年的晚春,这是我希望的,虽然我很想看到明年的初夏。 只是当我睁开了眼睛之后,我对面的那位阿姨,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原本还想和她再说说话的,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就这样在这张床上睡了将近九个小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躺了将近九个小时。 而且,还没有做梦。 在这九个小时里,我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我也可以看到很多的东西。 比如,和对面的阿姨聊聊天,谈一下家常。 比如,看一看车窗外面列车经过的那些景色,那些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那些我以后有可能再也看不到的。 比如,听一听车厢里的那些声音,那些来自人民心中的朴素的声音。 坐在这节车厢里的,大都是奔波于外的打工人。 我们给了他们一个很好听的称呼,我们称呼他们为“农民工”,有的时候,还会把“打工人”这三个字安到他们的头上,给他们也贴上一个名正言顺的标签。 我坐了起来,但是车厢里的灯,已经熄灭了。 在车厢的走道里,偶尔还会有一两个人快步地路过。他们应该是列车里的乘务员,他们也有可能是跑去上厕所的人。 毕竟在我的耳边,偶尔还会传来空气抽走那些排泄物的声音。 我把床上的被子随便地整理了一下,我的身体,就开始站在那铁梯上徘徊了。 “小姑娘,你需要帮忙吗?” 我好像是被卡在了铁梯上,在我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那位好心的叔叔,那位在白天替我抬行李箱的叔叔。 “哦……没事,没事……我……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只要我的心脏不痛,只要那病魔不来纠缠我,我就会像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我的精力,将会十分地充足。 “那你要小心点哈!他们铁路公司这灯,关的也太早了!” 叔叔的心里好像有些埋怨,但他们之所以这么早就把灯关了,也是为了大多数的乘客着想。毕竟坐火车,是非常消耗体力的。 坐火车的人,大多是善良的,他们也是忙碌的。 经过了小心翼翼地坠落,我的脚,终于落到了地上,凭着脚底冰冷的感觉传送到我的大脑皮层,我在车厢的铁板上找到了我的鞋子。 那双和叶子一起拼单,花了我二十三块钱的帆布鞋。 那二十三块钱,是我做兼职的时候,一天的工资里的三分之一。 在读书的时候,每周的星期六和星期天,我都会和叶子出去做兼职。 比如,发发传单,做做服务员。 至于礼仪小姐,只有叶子的条件适合。因为我的身高,完全不够。 有时候我能够成功应聘上服务员的兼职,也还是沾了叶子的光。因为我如果做不了的话,她也不会去做的。 她做礼仪小姐的时候,我会蹲在门口等着她,她会偷偷地从礼堂里给我带好吃的。 酒店里的那些饭菜,都非常地好吃,人们都称呼它们为山珍海味。 只不过我听叶子和身边的人说,一场酒席和会议下来,将会浪费很多食材。 那些食材,有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也是这节车厢里的乘客没有吃到过的。 现在我们毕业了,叶子选择了去西藏,那是她一直都想去的地方。 而我,此时正站在去往贵州的火车的走道里,好奇地凝望着走道里的所有的人。 走道里,大概只有三个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了两三个凳子。其中有两个人,坐在了一起,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吧。至于另外一个人,他的脸正在我的身上盯着。 他,并不是那位好心的叔叔。 那位好心的叔叔,他已经躺在卧铺上睡着了。 他的床位,是在那位阿姨的下面,也就是中铺。由于车厢里的灯光有些暗,所以我在上铺坐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在那张中铺上看清楚那位好心叔叔的脸。 那个人,是一名男性。由于光线有些淡,我猜不到他的年龄在什么区间。但是我知道,他喜欢和别人聊天。 我记得自我上了火车之后,直到我睡着,他的声音就一直在我耳边响着。 从他说话的声音中,我能够知道的,也就只有一点。 他是个喜欢聊天的人。 我坐在了过道边的小凳子上,在白天的时候,那位好心的叔叔坐过的这张小凳子。 车窗外的颜色,漆黑的一片。我偶尔会看到一两颗星星在窗外眨着眼,偶尔也会在那山坡上,看见还有一两户人家的灯还在亮着。 都已经这么晚了,在山里,在铁路的旁边,居然还有人没有睡着。 我睡不着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我刚刚才睡醒。可是他们呢? 他们是刚刚做完农活吗?还是夜深了,他们也难以入眠吗? 车厢里的三个陌生人,还有山坡上的那几户人家里的人,他们都没有睡着。 或许,在他们的心里,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吧!但愿在他们的故事里,能够多一些欢乐,多一些喜悦。能够少一些悲伤,少一点哀愁,更不要像我这样,也千万不能和我一样。 因为,我已经够倒霉了。 “小姑娘,你一个人坐火车啊?” 他朝我走了过来,他坐在了我的对面。 通过过道里的那点儿暗淡的光线,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的年龄,应该还没有超过三十岁。 “嗯……我一个人。” 我喝了一口水,杯子里的水温,不烫舌头,也不烫嘴。 不温不凉,刚好合适。 趁着喝水的时间,我暗暗地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他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短袖,难道他不冷吗?在他的脚上,穿着一双沾满了泥土的棕褐色的皮鞋。从他的身上,我问到了一股特别刺鼻的味道。 那是,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