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文静要嫁人 1992年6月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严文静相亲了。 她已经22岁了,在他们那个偏远的小镇,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都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可是对严文静来说,这一切都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周围同龄的姑娘差不多都嫁人了,即使没出嫁的也都有了交往的对象。 可是她严文静呢,却从来没人给她提亲,也没有人追求她。 实际上,问题并不是出在严文静身上,而是因为她的父亲。 严文静的父亲仪表堂堂,从外貌上来讲是很英俊很出众的,可就是名声不好,而且不是一般的不好。 他几乎和当地所有不务正业的人都有来往,吃喝嫖赌偷无一不精,他的作风在当地人眼里真是糜烂至极。关于他的传言很多,都是一些污秽下流的事情,传说谁家的女人要是被他多看几眼都要遭殃,因为不管是引诱还是施暴,他总要弄到手。 严文静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声名狼藉,但又没人敢惹。都知道他和恶势力有关联,他本人也极其凶悍,欺凌弱小是常有的事。他有一杆猎枪,平时用来上山打猎,可在外人眼里,这杆猎枪随时都有可能对准人的胸膛。 乡亲们对他敢怒不敢言,然而他们的怨怒也是很可怕的,这份怨怒积攒成了刻毒的毒汁,在背地里散发。 有传言说,他的魔爪甚至不放过自己的女儿。这些由敌意编成的流言蜚语,传来传去便像真的一样。严文静的名声受了牵连,即使她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父亲。 严文静像她的母亲,美丽贤淑,温柔恬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标准贤妻良母。她曾是远近闻名的美丽女子,至于她为什么嫁给严文静的父亲,一直是个谜。 母亲这一生并不幸福,父亲的种种行径让她伤透了心,在兄弟姐妹四个中严明野出生不久,她就病逝了。 不仅是严文静,她的弟弟妹妹们都不像父亲。 大弟弟严明宇19岁,是一个非常俊美的小伙子。他继承了父亲的勃勃英气和母亲的精致美貌,英俊漂亮而又不失男子气概。性格也恰到好处地融合了父母二人的优点,勇敢刚毅而且富有感情,为人处世谦和有礼。 严明宇从小就看不惯父亲的所作所为,因而时常顶撞他,从小到大没少挨父亲的拳打脚踢,父子俩的关系始终很紧张。 如今他渐渐长大,有了反抗父亲的力量,父子俩的关系更是剑拔弩张。两个小的,严文菲和严明野,脾气的暴躁这方面倒有些像父亲,但是本质上来讲,都是善良的孩子。 严文静虽然是个公认的好孩子,但碍于有那样一个父亲,直到22岁仍无人问津。 没有人敢登门向那样一个父亲提亲。 然而,在她22岁这年却迎来了命运的转机。 那是一个雾气蒙蒙的早晨,严文静背着一捆新割的猪食菜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走得很快,似乎想摆脱跟随在身后的那个脚步声,但同时又害怕那个脚步声真的消失不见。她知道是谁在不远不近的跟着她,那是她的一个爱慕者,镇上的一个青年,叫郭松林。 郭松林25岁,相貌和家境都很平常,也就是刚刚好够解决温饱的那种平常。他也有过几次相亲的经历,但都没成功。 其实,他注意严文静已经有好两年了,严文静的相貌和品性都深深地吸引着他。 但是他也害怕她的父亲,因此迟迟没有追求的行动。 每天早晨严文静去地里割草,他也总要借机找点活干,好在路上能遇到严文静。 这一天,郭松林面带喜色,不时看看身后和两旁,路上并没有其他行人,两边的地里也没有人在干活。 这是个好机会啊,可以追上她,和她说几句话,他在心里盘算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长长一段路,在转弯处,郭松林终于追上严文静。 “文静,这么早就去割菜?”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是啊。”严文静淡淡地答道。 “我来帮你。”郭松林伸手去卸严文静肩上的野菜。 “不用麻烦你……”不等严文静说完,郭松林已把野菜接过扛在肩上。 严文静忍不住偷偷向四处打量,她有些担心这一幕被别人看见。严文静对郭松林谈不上喜欢,但也不反感,她从没有过恋爱的经历,内心是十分羞怯的。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长长一段路,彼此都不知该找些什么话题说。在快到严文静家的转弯处,严文静慌忙接过野菜,匆匆地道谢离开。 郭松林望着严文静的背影,停留了一会,也默不作声走开,但是平静的心湖,却是泛起了惊涛骇浪。 郭松林不久就托媒人去提亲,严文静二十有二岁了,第一次有人上门提亲。 出乎意料的是,父亲虽然脸上没有喜悦的表情,不过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定亲那天,屋里有很多人,严文静和几个婶婶坐在床边,郭松林也和几个长辈在一起,他倚墙站着,目光始终在严文静身上徘徊,难以名状的欢喜之色。 严文静则是一直低着头,静静地织着毛线。 严文菲、严明野和街坊的好几个小孩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打打闹闹,大人嫌她们吵,便通通撵到外面去玩。 严文静的父亲一身酒气,醉醺醺地坐在椅子上,眼皮半开半合的,似乎随时都可能睡过去。他实在无心出席这样的场合,只是身为父亲,不得不到场而已。 几个小孩在外面扒着窗子一蹦一蹦地往屋里张望着,做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含义的鬼脸,并乐此不疲。 “你们在干什么?快下了,不许淘气。”严明宇低声呵斥道。 其他小孩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跑开了。严文菲则是依然站在那里,神情有些忧郁地看着哥哥。 她眨巴着顽皮的大眼睛:“哥,姐姐真要嫁人了吗?” 严文菲十岁,比严明野大一岁。她的小辫子凌乱地散开,脸上像小花猫似的脏兮兮的。 “还不一定,现在只是见个面。”哥哥温和地答道。 “不要让姐姐嫁给他,他又矮又丑,还那么老。” 哥哥笑着道:“菲菲,他不老,今年才25岁,只比姐姐大三岁。” “但是他看上去很老,总之我讨厌他。”严文菲不满地说。 严明宇没有试图扭转她的看法,他知道,小孩子就是这样情绪化,可以没条件地喜欢一个人,也可以无端端地讨厌一个人。 严文菲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悲伤的神气:“哥,我不想让姐姐结婚。” “为什么呢?”严明宇并不是很惊讶,像是在问妹妹也像是在问自己,老实讲,他在感情上也不愿面对姐姐要嫁人这件事。 自从失去了妈妈,姐姐就一直像个母亲一样照顾他们姐弟三个,其实妈妈去世那年,姐姐也只有十四岁而已。 “他会抢走姐姐的。”严文菲的语气有些愤怒。 看着文菲那张脏兮兮又愤怒的小脸和那散乱的小辫,严明宇忍不住笑了,这个疯头疯脑的小家伙,真是个小疯丫头。 “你看你的脸,多脏,吃什么弄的?”哥哥掏出手绢,想把她的脸擦干净。严文菲眉头一皱,把脸扭到一边,还在不高兴地想着她的心事。 “姐姐是不会被抢走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她,她总有一天要嫁人的,但那不是被抢走,那是两回事。”哥哥耐心地对她说。 “我看就是一回事,反正姐姐不会和我们在一起了。”严文菲想了想,又说:“反正我长大了不要结婚,哥,你也不要结婚,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过要让小野早点结婚,让他早点离开我们,我都快烦死他了。” 哥哥大笑,这个调皮的小妹妹总能把他逗得前仰后合。严文菲和严明宇关系最亲,像个小跟屁虫一样,总爱粘着他。 严明宇也最疼这个小妹妹,走到哪儿都爱带着她,有时离开家时间长一点,心里最牵挂的,也是他的妹妹小菲菲。 严明宇把严文菲的辫子编好,把她的小脸擦干净。十岁的严文菲已经初具小美人的模样了:大大的眼睛,尖尖的瓜子脸,乌黑的头发茂密柔顺,还微微打着点自来卷,真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望着菲菲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严明宇怅惘地想着:菲菲长大了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姑娘,真怕有一天会有男孩子欺负她,我在她身边的时间恐怕不会太久了。 此时严明宇已经有了离家的打算,他向往外面的世界,想到外面去闯一闯。 “哥,你在想什么?”严文菲察觉了他目光中的异样,疑惑地看着他。 “我在想你都十岁了,可是连头发都梳不好,吃东西吃得满脸都是,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呢?” “不会梳头有什么要紧,有你给我梳啊。为什么一定要像个女孩子,我才不稀罕呢,我要像男孩子一样打仗,打败所有人。” “哦,原来我们家出了个小战神,你这个脾气暴躁的小家伙。”严明宇一下捏住严文菲的小鼻子,严文菲使劲摇头也挣脱不掉。她伸手去抓哥哥的鼻子,可是又够不着,就这样被哥哥捏着鼻子,张牙舞爪地反抗着…… 那天晚饭的时候,爸爸和严文静谈起相亲的事,原来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上心,他的心中自有盘算。 女儿嫁出去可以换回一笔彩礼钱,这笔钱才是他最在意的,有了这笔钱,他又可以风光一阵了,他认为自己养育了女儿,理应得到一些报偿。 当然,他的心里也有些不舍,毕竟严文静是所有孩子中最懂事听话的一个。而严明宇和他的关系则像仇敌一样,两个小的长大了也好不到那去。他也知道自己拖累了女儿,好不容易有人肯提亲不该再挑三拣四,可是这个女婿实在不能让他中意,他太穷了,恐怕给不了多少彩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