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堂后，沈宴被太傅留下说了几句话，等到他出来时，尚书房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的侍从守在外面等他。　　 侍从一见他出来，就连忙将怀里抱着的斗篷给他披上了。　　 沈宴看了一眼身上的斗篷，银白织锦，款式是他从未见过的，“这是哪来的？”　　 侍卫解释道：“这是白芷姑姑亲自送过来的。近来天冷，看来皇后娘娘还是记挂着太子您的。”　　 听罢，沈宴垂下眼，没有说话。　　 风雪正盛，地上的雪堆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侍从在一旁弯着腰为他打伞，雪花都落到了伞面上。　　 沈宴的脚步却突然停下了。　　 冷风呼呼地吹，一旁传来侍从担忧的声音，“太子殿下，外面风大，我们快些回去吧。”　　 沈宴：“先去坤宁宫一趟。”　　 “啊？”侍从还没反应过来，沈宴就已经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等到雪都落在他的肩上，侍从这才急慌慌跑上前去。　　 等到他们走到坤宁宫的时候，却发现有几个小孩躲在宫墙拐角处趴着，一个叠一个，跟叠罗汉似的。他们时不时地往坤宁宫大门口看一眼，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他们的心思都在别处，就连沈宴走到他们身边都没注意到。　　 沈宴看着他们突然出声：“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个人被声音吓了一跳，最底下那人一个没站稳，其他的也都接二连三地都倒了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见是太子，那些人本来想说的话也不敢说了，连忙从雪地里爬起来，身上的雪也不敢去拍，只哆嗦着说：“没……没什么……”　　 沈宴却不信，冷声道：“坤宁宫外鬼鬼祟祟的，还说没有做什么！”　　 那些人都是些宫外大臣的儿子，进来给皇子作伴读的，他们本来就只是孩童，好奇心作祟跑出来玩而已，如今见太子发怒，一时间都吓傻了。　　 好在其中一个人要大胆些，咽了咽口水，小声解释道：“六皇子被皇后叫过来，我们就只是好奇跟过来看看……”　　 “你说什么？”沈宴瞳孔微缩，喉咙干涩，半晌才道：“……六皇子在坤宁宫？”　　 得到肯定答复后，沈宴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也顾不得他们了，匆忙转身向坤宁宫内跑去。　　 ……　　 “你怎么不去死！”　　 面对皇后的突然发疯，沈姣根本来不及跑，双脚跟死死粘在地面上似的，最后她向后躲了一下，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这才堪堪躲过了皇后的那一剪刀。　　 她被吓坏了，跌坐在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皇后请她过来前，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就是没能想到皇后会突然发疯，竟然敢如此正大光明地对她动手。　　 皇后见她躲开，于是她缓缓从榻上下来了，红色的裙摆垂下，拖曳在地上，像一团红色的云。　　 她笑得病态，“跑啊，怎么不跑了？”　　 沈姣吓得脸都白了，颤声道：“你不能杀我……父皇，父皇他会……”　　 听到沈姣提到皇上，皇后的神情更加暴躁，她怒吼着：“他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是那个贱人生下来的，不过是一个贱种而已！我才是皇后，我的儿子，他可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　　 趁着皇后情绪失控的功夫，沈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就想往外跑，但身后的白芷却沉默着死死挡住了她的去路。　　 皇后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柔声道：“乖，本宫会很快的，不会疼的。”　　 沈姣惨白着脸，看着皇后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大声叫出声：“兰芝！兰芝救我！”　　 随着她一声落下，宫门被暴力踢开，发出砰的一声。　　 然而进来的人不是兰芝，却是太子。　　 皇后见到有人闯进来，她也不理会，不管不顾地握着剪子就往沈姣身上刺去。　　 “母后！”　　 “噗呲”一声，锋利的剪子破开衣物，刺进皮肉，鲜血顿时不断地涌了出来，染红了那一件银白斗篷。　　 皇后看着那一件熟悉的斗篷有些发愣，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看到的人不是六皇子，而是她的儿子，沈宴。　　 沈姣本来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她都准备让系统帮忙屏蔽她的痛觉让她死得没那么痛苦。　　 可谁知，在她紧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个怀抱并不如成年男子般宽阔，也称不上有力，稍显稚嫩，但沈姣无端地却感觉到了强烈的安全感。　　 啪嗒一声，染血的剪子落在地上。　　 这时，外面的兰芝趁着混乱赶紧跑了进来，兰芝也跟着进来了，“六皇子！”　　 刚开始兰芝看到地上的血还以为是沈姣的，当场吓得都快要晕过去。但她很快就发现了沈姣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反倒是太子……　　 兰芝很快反应过来，她有些复杂地看了太子一眼。　　 终于看到兰芝，沈姣心中的害怕和委屈一下子宣泄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声音带着哭腔，小声地喊她，“兰芝……”　　 沈姣被兰芝带走了。　　 坤宁宫内安静如死水，宫人在外面跪了一片，默默无声。雪下了满地，寒气几乎浸透了他们的膝盖，但没人敢起身。　　 沈宴的脸色因失血变得苍白，手臂还在涓涓地淌着血。白芷想要为他处理伤口，他拒绝了。　　 沈宴不想待在这里，他走之前看了皇后一眼，沉黑的眼眸暗淡，仿佛彻底被黑暗席卷，痛苦又麻木。　　 看到他的眼神，皇后突然感到有些心慌，这是她从未有过的。　　 虽然平时她为了宣泄心中的愤懑，对沈宴动辄打骂，毫不留情。但这次伤到沈宴并非她的本意，她没有……　　 皇后呆呆的，突然出声，有些生涩地亲昵唤了一声，“宴儿……”　　 沈宴向外走得脚步一顿，母后已经很久没这样唤过他了……　　 看到沈宴停下，皇后面上一喜，于是她连忙又唤了一声，“宴儿……你回来……”　　 沈宴站在原地，他捂着胳膊，胳膊上的伤很疼，眼眶也开始变得酸涩。　　 他只是个孩子，受了伤受了疼也想在母后的怀抱里得到安慰。沈宴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母后会变得正常起来，会像其他人的母亲一样抱着他唱哄孩子的歌谣。　　 但他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这次她居然连他在这宫里最后拥有的一点温暖都要抹去。　　 沈宴感觉有些疲惫，他没有再看皇后，决然地跨过门槛，离开了坤宁宫，将皇后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看着沈宴离去的背影，皇后的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恐慌，像是她将永远失去一些什么了。　　 皇后向前走了几步，有些无措地叫着：“宴儿！你回来呀！母后在这呢！”　　 但直到沈宴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她也没能等到他的一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