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和奶奶坐在堂屋腌蒜。蛮子坐在床头呆呆望着天空。父母走后,他行为举止呆愣,好像那个好动的灵魂已经跟着父母走了。 知了扶着门框走进屋。心口一跳一跳越发疼,好好的喘不上一口气来。完了,这以后还怎么干活啊。也不知那妖婆用了什么手段,自己年纪轻轻就有了心病。 “知了,你先睡会。我去喂猪。”阿豪摸摸她额头安慰道。 知了点头。头挨着枕头很快沉沉睡去。她太累了。 夜里醒来知了只觉得被窝里格外冷。冷得像被塞了无数雪团子。口干舌燥,想爬起来。浑身好似被暴打了一顿,使不上一丝力气。 一双手抓住她,一块凉凉的东西往她嘴里送。知了睁开眼,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模糊中能感觉到他是阿豪。 “这是什么?”知了咬上一口,入嘴苦涩细嚼微甜还有一股泥土气息。几口下肚胃里清凉,心口也没那么疼了。 “阿豪,你给我吃的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能感觉到你很痛苦。我就来了。”这是愉悦的声音。 “你,你是愉悦!你半夜跑我房间干什么?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谁让你来的?”知了大窘,脸颊滚烫。 知了爬过去打开灯。愉悦朝她微微一笑,走出房门。知了只觉得血气上涌。爬下床追出去想暴打他一顿。门外已经没了愉悦身影。旺财坐在门边摇着尾巴。 “你呀你!干什么吃的!谁让他进来的!”知了骂道,又怕吵醒奶奶。嘴里一股土腥味,赶紧涑了口,去猪圈里转一圈。这才放心回屋躺下。 被愉悦这一闹,烦到睡不着。想着他给自己吃的什么?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又一想这半夜悄无声息的来到她房间,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不会也不是人吧?有了大仙,神婆这档子事。她不得不信这世间神奇的事情总是存在。 胡思乱想间,只觉得有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自己。知了捏紧被子,睁开一只眼。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离自己不过咫尺间。这不会是白蛇的眼珠子吧?它来报仇了? “大哥!神仙,晚上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什么恩怨白天再说行不行?”知了浑身哆嗦,不争气的抖成一团。整个床架子也跟着咯吱咯吱响。 “夏知了我有那么可怕吗?”大仙轻笑。 “大仙啊。终于舍得回来了?”知了长舒一口气。拉开灯。大仙一身脏兮兮坐在床头,好不可怜的样子。 “你不会说你饿了,要我给你做饭。大晚上的,我没这闲工夫。” “明天飞云湖霞光万道,是个好日子。你带我去吧。” “你自己不能去?”知了觉得他话里有话。 “路太远,懒得走。再说那里风景胜好。” 我的神仙梦啊,这人间,我是一天不想呆了。像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保不定哪天又来个捉妖的,看上他这身皮。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宁愿死个痛快。成人修仙不就想过上快过日子么? 他只想做个快乐的小神仙。 “好啊!要我做什么?”知了问。 “对着一朵莲花,通体雪白,柔光微显的莲花。给我磕三个头,讨些吉利话。” “好啊。没问题。别说三个,三百个也行。” 大仙摆手道:“你别磕多了,我承受不住。” “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成仙了?” “不知道,碰运气。最好的机会不是被你们毁了么?” 知了只觉得自己吞下整个鸡蛋,噎得慌。喏喏回道:“那,我们也不是,有意的嘛。” “你对人间就没一点点的留恋?” “都快小命不保了。要是被别人打死还不如让你煲汤喝。还能给你奶奶补补。” 知了急忙辩解道:“我没这意思。你要真走了,就没人跟我说话了。” “你是人有伴,不像我,伴也没有。” 知了不再问话。他迟早会离开。离开也好,离开这人间,省得整日为他提心吊胆的。 “对了,等我成仙送你一宝贝。” “什么宝贝?” “这不还没成嘛,你急什么。” “哦。” 破云峰青山绿水,就算是冬天。山里的精灵也未沉睡。知了抬头望上去,只觉山又长高了些。树荫里牵出一片彩虹来。晴空万里,群鸟飞舞。天边霞光齐聚。七彩云光像是一件云衣。轻柔曼妙带着无尽幻想。 “真美啊。大仙,真好看。”知了陶醉般叹道。扭头,大仙却不见踪影。 “喂,说好的让我拜莲呢?莲花在哪里?”放眼望去,远处是雪,湖面是一层冰块。阳光下,银光闪烁。像一个真正的冰雪世界。 一只麻雀停在湖面上,湖底水波涌动。升起一片光芒。光影像一个巨大漩涡,游鱼飞出水面。湖底升起一朵莲花,白如雪,晶莹剔透,闪着柔和光芒。知了点燃三炷香,高举过头顶。 “恭贺大仙早成上仙,荣登仙界。”连磕三个响头。冰面咔嚓咔嚓响,额头清凉。 “就它成仙?不配!”知了抬头,张道长背手而立,站在自己身旁,一脸不屑。 “道长,道长。呵呵。你别跟它计较。它就一畜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你放过他呗。”知了爬起来,对这看起来慈眉善目,温文尔雅的道长心存敬畏。 大仙盘坐在莲花上,背上毛发秃的东一块西一块。最上面那层莲花瓣整齐铺着一层毛,隐隐约约还有字迹。隔太远,知了看不清。张道长却点点头,眼里有了一丝赞许。“这畜生急于离开这人间,另辟蹊径,有点脑子。****,莲度化妖气。种善因得善果。只是这果怕是结不出了。” 知了见他想要动手,赶忙拦下。“好道长,有话好好说。”大仙也看见了张道长,瞳孔收缩,下意识后退一步。莲花倾斜,光影散去。白莲转了几圈失去光泽,颓败的就像要枯萎。花瓣干扁下垂,一点点向湖底沉下去。 “怎么会这样?”大仙快哭了。 “或许,是你没那命呢?”张道长笑道。 莲花落入水中消失不见,游鱼四散奔逃。那只麻雀落在不远处的柳树上啾啾叫着。他在为大仙难过。 大仙从湖底爬起来,皮毛黏在一起,身子瘦的就快皮包骨了。可怜巴巴抖成一团。 “就算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张道长说,“不过我要从你身上拿一样东西。” “你想拿什么?”大仙脚一滑,落进湖水里。 “那莲花哪来的?” “这是障眼法,都是水,湖水。” “你以为我信?”张道长踏上薄薄冰面。裂纹加深,一路碾压过去。 “道长。求你别走了。”知了说。 “我就,就一低等动物,哪能攀上什么有本事的仙人?别说给他们提鞋。连院门都进不了。顶多会点障眼法,唬唬人。” “我要你的皮。” “我,我的皮?道长,你开玩笑了。我这千疮百孔,干巴巴的皮毛只会脏了你的手。” “我就等着你成仙的那一刻剥下你的皮,这样的皮最具灵气。” “那我不是失败了嘛。道长,下次,下次我一定叫上你。”大仙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张道长转身踏上湖岸。其实,他是想,趁它快成功的那一刻杀了这只畜生。那么白莲,仙缘不就是自己的? “下次我可要活剥了。”张道长开玩笑说道。 大仙头皮一绷。咬咬牙赔笑着:“到时候这副身体已经没用了,道长想怎么弄都成。” 活剥生吞?这不是赤裸裸的让他尸骨无存?可恶,心黑的老头。 “道长怎么连我们做什么都知道似的?”知了笑问。大仙已经爬上湖面不知跑哪去了。有这瘟神在,他也不敢靠近。 “我知道的可多了。”张道长一撩衣袖,伸手一指。“你现在胸口疼对不对?” “没有啊。”知了心里暗骂老,色,胚。下一刻,只觉呼吸急促,胸口被人狠狠捶上一拳。腿一软,瘫在地上。张大嘴喘息着。 “我就说嘛。你看看。神婆那一掌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你能忍受这么久。很了不起了。我猜,你这么厉害,你父母是谁呢?” 知了想起半夜愉悦给自己吃的东西。顿时心生恐惧。愉悦又是谁。他的眼睛不知从何时起包含了太多东西。那眼睛像千年幽潭深不见底。 “道长这么说是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 “不知道。” “那你是想从我这知道什么消息,或者得到些什么?” “小姑娘,别乱猜。不过,你确实猜对了。我要你和愉悦结婚,你们的孩子认我做干爹。” “呵呵!道长,你这什么想法?自降身份就是为了当我孩子干爹?再说我和谁结婚,凭什么是你说了算?”她的一生就被这莫名其妙的人安排了? “认干爷爷也好。” 知了脑中有了无数问号。眼前这老人让她无比恐惧。他不会和神婆打着一样的主意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干涉。你会自己选择的。这可是人生大事,得好好选。” 知了目送张道长走远,只觉得无数寒气从脚底往身体里钻。无形中,自己的命运好像都被安排好了。 “知了!知了!落落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孩!”阿豪满面笑容。风撩乱他的发丝,少年满目星辰的眸子比冬日暖阳还要柔和几分。 “我找你几圈了,奶奶说你到这里来了。”阿豪抓住她的手,冷的像树干上垂下的冰锥子。 “落落见着儿子眼泪哗哗流,哭了一上午。那胖小子生下来手腕上就有一圈勒痕。落落非说是她抓的太紧把儿子勒疼了。要是她不抓紧,儿子就没了。” “快,我们去祝贺祝贺。沾沾喜气。” “知了,你怎么了?”阿豪才发现知了神情复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说,人的命运真的可以被安排吗?” 人的命运可以被安排吗?从出生那一刻起大概就注定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