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静得诡异,白蛇在前面飘动着,白色身子与雪地融为一体。它不时回头,露出深深白牙。落落第一次看见蛇笑,还是长着牙齿的飞蛇。这神婆养的宠物真多,白蛇,符灵,黑狗,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落落僵直着身子,脚步连飞带跑不受控制跟着神婆往深山里走。末了,走下一段小坡,走进林子。小屋旁,黑狗懒懒趴着。见神婆回来,随即坐起。恭恭敬敬迎接主人回来。落落身子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此刻身体终于属于自己了。 神婆褪下披风,点上蜡烛。小屋里逐渐明亮。她弯腰从橱柜下摸出什么东西拽在手里。长舒一口气,仿佛这口气很多年未吐出来,憋到今天终于豁然开朗。 “我喜欢人血,她是不是可以归我了?”白蛇眼巴巴瞅着神婆。先前在知了家,自己受了重伤,靠那老婆子薄弱的精血活着。要不是惧怕那只黄皮子,它不得不好好卧在老婆子身体里。谁知这神婆一来差点把自己打得魂飞魄散。哎,技不如人,只能韬光养晦。 神婆不说话,只是扫了它一眼,白蛇乖乖闭上嘴。眼看神婆端着蜡烛出去,落落扭头就往外跑。 “你去哪儿啊?落落小姐!”白蛇堵住院门,扭动着身子盘坐一团。 掀开面上的草泥子,神婆犹如鬼魅跳进小屋旁的新坟里。竹林里,桌上烛光随风跳动,呜呜风声刮过,千万厉鬼游走。 “你放我走吧!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杀人,也行。放过我的孩子!”落落哀求着。 白蛇阴恻恻笑着:“人我会杀。我想知道,你和那夏知了的血,谁更好喝。” “卤蛋!卤蛋你醒醒!我是姐姐啊!我是落落!”落落哭着望向符灵。 符灵望向她,绿光跳动,身后是无边黑暗。符灵钻进坟里,片刻领着神婆出来。神婆怀里抱着一个盒子,烛光照亮她半张脸。光影交汇处,目光又凶狠了几分。落落用尽全力冲出院子,白蛇缠住她的脚,托废品那般拖回屋里。 “放过我的孩子吧!求求您,婆婆。用其他人的孩子。不,不一定非要用孩子,您还有其他办法的!” 神婆不理会她,打开盒子,红布包裹着一副婴儿骨架,他蜷缩着,看起来娇小可怜。那深深白骨突然发出幽幽绿光。神婆低声默念:“起!” 那婴儿骨架有了灵魂般,直立起来盘腿坐着。背上一张符纸发出淡淡光芒,婴儿空洞眼神望着她。“妈,妈。”骨架生涩叫道。 落落吓得一哆嗦。 “婆婆!我错了!我不该骂您老人家!我该死!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我得谢谢你!村里好久没有小孩了。等你孩子出生,可得认我这干娘。” 神婆摆上灵胎点上三炷香,婴儿骨架站起身,爬下桌朝落落走去。 “妈,妈。”骨架小嘴一张一合,奶声奶气。欢喜至极。 “别过来!”落落汗如雨下。伸手一挡。佛珠发出暗黄光芒,小骨架被撞飞出去,捂着脑袋呜呜哭着。 “妈,妈。我,疼!”他像对神婆说又像对落落说。 “放过我吧!求你了!”落落已经崩溃了。这样诡异的事比电视里还恐怖。今晚,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会命丧此地了。 “白蛇!符灵!给我拿下她手里的珠子!”白蛇符灵闻言飞扑过来,还没触摸到佛珠,就被佛光摊开。几次三番,白蛇和符灵被撞倒在墙上不敢再靠近。落落惶恐不安的心得到片刻安慰,手举佛珠护在身前。 “这佛珠果然是好东西啊。可惜。”看看指尖阴血,神婆刚伸出的手又缩回。这至阳之物最见不得阴晦东西。能据为己有就能发挥无穷作用。就比如眼前这条心怀鬼胎的白蛇,有了佛珠还怕它的花花肠子?省得自己还费心思压制它。 “你不用高兴太早,好不容易让你来,怎么舍得让你轻易离开?这可是我等了很久的机会啊!”在落落绝望的眼神中,她右手抬起打个响指。 黑狗从门外向她走来。 满嘴尖牙无情地夺走她手里的佛珠。 “还给我!” 黑狗叼着佛珠立在神婆身后,看看落落,放下佛珠,用前爪挠着。抬头看看神婆,又叼着佛珠端端坐着。眼神望着坐在地上哭泣的小骨架不知道在想什么。 符灵落在她额前,她想动却动不了。眼睁睁看着腹中婴儿化作一道光缓缓游出。坐在地上的小骨架不哭了,欢喜着朝她爬来。 “我的孩子。呜~还我的孩子。” “咦?”小骨架靠近落落,一只脚刚要踏进落落肚子。看着眼前粉嫩娇小的婴儿陷入疑惑。再看看自己,一身骨架,光秃秃的有些瘆人。疑惑,嫉妒,好奇通通涌上那张骨架子脸。 小骨架动动手指,神婆嘴唇惨白,嘴里依然低声细语念道:“扭转乾坤就在这一刻。你快进妈妈肚子里去!”小骨架像是没听见,伸手向婴儿抓去。 “不要!”落落挣脱符纸,推开小骨架,一把把婴儿拉回怀里。 “嘤嘤~呜呜~妈,妈打我。”小骨架一脸不相信,抹着并不可见的眼泪委屈巴巴望着落落。 “别靠近我!你不是我的孩子!”落落叫道。 “过来!”神婆爱怜抚摸着小骨架瘦小的脑袋,回头看看香烛。“傻孩子,时间不多了,走进她肚子里去,不要害怕,不要忧郁。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说完,她割破手指,小骨架似乎饿急了,贪婪吮吸着。血液流进空荡荡的胸腔,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血红。 “去吧。” 小骨架不再犹豫,空洞的眼眶里转着一双血红珠子。 “妈,妈。我来了。” 落落看向怀里,颤声道:“我的孩子,娘俩应该怎么办?怎么办呢?我舍不得你!” 落落无助的想,现在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双肩软绵绵的,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她想往后靠,靠着墙,远离眼前这个疯子,远离这可怕的骨架。身后一双手扶住她,落落回头一看,紧绷的身体这一刻终于得到松懈。顺势倒进身后人的怀里。 莽子一脚踢开小骨架子,骂道:“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敢伤他!”神婆面部扭曲,整个人因气愤颤抖着。快速走到小骨架子身边,他的身子很脆弱,被莽子一脚,四肢竟然散了架,红光也褪去了。 “妈,妈。好疼噢。”小骨架子对着她说出这句话就不动了。 “好孩子,不疼了,不疼了啊!睡吧。”神婆柔声哄着,转身,目露凶光。 “你们该死!竟敢伤我孩子!” 狼一样的目光,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莽子腿一抖,依然站在落落面前笑道:“该死的是你!休想害我孩子!” “去死!”神婆衣袖挥动,一掌拍过来。莽子抬手一挡。 “接着!”屋外扔进一串珠子,刚好打在神婆手上。神婆惨叫一声,退后几步。手掌一片焦黑。落落爬过去,捡起佛珠立刻套在手腕上。 “夏知了!”神婆声音低沉,咬牙切齿叫着。 “婆婆,你这深更半夜的把落落接到这里来不太合适吧?”知了赔笑道。 “夏知了,我救了你奶奶。” “我知道,我谢谢您老人家。您和奶奶是旧友。我们做晚辈的应该尊敬您。落落虽然骂了您。您半夜把她带到这里,她还怀着孕呢。” 李诗语躲在知了身后,整个人抖得失了魂。指关节发白,依然死死揪着知了衣摆。 “知,知了,还有一串佛珠,在那狗嘴里头。” 知了握着木棍的手一紧,手心直冒汗。李诗语半夜把她叫起来,两人悄悄跟来。早知道该多叫些人,应该把那道长和忆香叫上。现在这场面有点控制不住。 “旺财,上啊。” 旺财看看龇牙咧嘴目落凶光的黑狗。吞吞口水。黑狗看着瘦削,体型比它大了一倍不止。加上那种凶狠气势,一种从骨子里透露的血脉压制让旺财害怕。旺财停顿片刻,咬牙冲上去。知了瞅准时机,一棍子敲在黑狗头上。黑狗应声惨叫,佛珠掉落地上。李诗语赶紧揣进怀里。 “夏知了!去死!”神婆双眼血红,血管暴起,手指如鹰钩,甩手拍来。 “知了!小心啊!” “快闪开!” 其余几人面色大变,知了瞪大眼,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一阵尸腐气息迎面压来。 “你!你竟然没事!”神婆看看手掌,眼神微眯,疑惑看着知了。这一掌不说要她命,至少也应该是在地上躺着。“不简单啊,中我一掌竟然完好无损。夏知了,我小看你了!” 知了摸摸胸口,刚才有一股力量把那一掌弹出去。自己胸口暖暖的。内心虽有疑惑却又暗暗庆幸。 “婆婆,你又何必这样呢?这大晚上的,大家都应该睡个好觉啊!”知了边说边给落落使眼色。落落顺着墙悄悄往门外走。 神婆甩甩手。把散碎骨架用布包起放进盒子里。她背手而立,香烛就快燃烬,她的身影挤满整个屋子。烛光摇曳,黑影浮动。“我要做的,没人能拦住我!” 李诗语惊恐的声音在背后传来。“知,知了,你看前面!” 上空,符灵飘动犹如鬼火。那白蛇浑身如月色,眼眸金黄。 “你们杀了我两次!”白蛇看向知了。知了汗毛直竖,艰难咽下唾沫。 “我也不是有意。也供奉了你。”身后黑狗站起来和旺财打作一团。 刚走出大门的莽子目光呆滞,身体轰然倒下。落落只觉一堵墙压来,莽子用力将她往旁边一推。低声说道:“落落,快走!” “莽子!” “莽子哥!”落落踉跄几步双脚发软,跪在地上。李诗语呼吸一紧,只觉胸口一阵刺痛。呆呆看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莽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她杀了人,虽然不是她杀的,可这事因她而起。佛珠是她换的,怪她手贱,鬼迷心窍,不换不就好了? “呜呜~对不起!”李诗语手忙脚乱把佛珠套在莽子手上。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丈夫!” “你去死!去死吧!我好好招待你!把你当朋友看待!你这样对我!”落落声嘶力竭,愤怒让她力气变得强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愧疚让李诗语失去反抗的勇气。 “既然你们来了就不用走了!”神婆双掌对握,闭眼默念,那声音如小孩夜哭,躁动声回响在竹林里。白蛇嘶吼一声,身体如皮球那般越长越大,越变越长。直到变作一堵墙把整个小院子围起来。那哭声停止,白蛇也不再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