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受的伤?”愉悦问。 “我本来飞走了,那该死的谢易背地里给我一棍子,伤口又裂开了。” 愉悦不说话,神色平静为她敷上草药。 “有能让我恢复法力的药么?” 忆香神色神色犯难,轻声说道:“有是有,山神大人说,你的人间经历得自己体会,是好是坏,全看造化。我偷了茯神草,紫灵芝给你让你恢复记忆。就上次,他回来吓得我躲进山洞里。他应该来找过你的,记得吗?” 愉悦点头:“记得,他说我欠下的债得自己还。我欠了什么?受伤的是我啊。” 忆香咬咬牙,说道:“山神大人的钥匙藏在林子里,大山深处有一间旧房子,里面可能有你要的东西。”忆香说完,有些累了,化作鸟儿歇在他肩头。散开翅膀,歪着脖子贴着他的脸。 这只可怜的鸟儿笑了,白眉弯弯,笑得很是满足。 愉悦站起身,一直往林子深处走去。几个小时后,他停在一座破庙前,推门而入。屋内蜘蛛网密布,尘土飞扬。飞鸟从屋顶冲天而起,抖落一身羽毛。 “哎。很穷的,无人供奉。没钱没粮,空留一座庙宇。”佛像铺满灰尘,蜘蛛在上面爬来爬去。蛛网上裹着死去的昆虫,蝴蝶。 愉悦靠着门框坐下,叹道:“是挺穷的。易珑呢?他不管庙,跑哪里去了?” “他?谁能指望上他?和山神大人一副德行!游山玩水泡妞去了。逍遥自在得很。” “把这破庙给他砸了,看他还敢往哪去。” 忆香都快哭了,跪下来说道:“使不得!这附近好几座庙宇虽说人气惨淡。但神邸在,不是我们能破坏的。要是真砸了,活着别想好过死了也不得安生。不能自断活路。” 愉悦笑笑:“我就说说而已,我累了,睡一会。”说完,身子向前一扑,一头扎进面前的泥土里。片刻生出掌状叶子,先端渐尖,边缘带刺。叶片如手朝忆香挥挥,安稳睡去。忆香酣然一笑,跳上枝头,她身形娇小,树枝如秋千般左右摇摆。 画眉歌声如山泉,婉转动听,鸟群闻声应和,落于小树间。叶片中露出一张嘴对着天空大吼:“别唱了!吵死了!”鸟群如见巨兽,纷纷散去。庙前再无半声鸟啼。叶片收缩如针,很快钻进泥里。 这下,耳根子清净了。 忆香坐在石阶前。“呵,墨月哥哥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知了终究是放不下家,握着棍子悄悄猫进院子里。蛮子跟在后面轻声问:“姑姑,那,他就那么可怕吗?他是真的要吃人?” “嘘,别出声。”知了小声提醒。说愉悦吃人是吓唬蛮子,吃不吃,她也不清楚。两人里里外外挨着把屋子检查个遍,也没看见愉悦身影。 “走了,太好了。我谢天谢地。谢谢你。”知了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招呼蛮子帮着喂猪。她在外面胆战心惊了一天,猪饿得都爬墙了。 “姑姑喂猪,你喂鸡和小黄好吧。咱们分工合作。忙完了你就出去玩。” “哈哈哈哈,嗝。瞧把你们吓得那样。他还不敢,至少现在不会伤害你们。”大仙盘着小短腿坐在椅子上。前爪抱着一只鸡啃的有滋有味。 吃吃吃!又吃!知了心里怒骂。瞧瞧院子里的鸡都被你嚯嚯完了。谁让人家有本事,还会做饭呢,了不起。 “你在骂我?” 知了嘴角抽搐。“夸你额。我都没吃过你做的菜,真香。” “骗子!看打!”蛮子天不怕地不怕,看到大仙就来火,脾气来了,胆子也就大了。举棍就打。 “唉,唉,等等!”大仙把前爪横在胸前,伸爪在雪白的胸口掏啊掏。掏出一叠卡片来。那毛绒肚皮上有个兜似的,装着鼓鼓的东西。 别说吃的圆滚滚的大黄耗子长得真可爱,盘成一团,像个黄煤球。 “马利克史莱姆加等级系列游戏卡两百张,我敢打赌你一下集不了这么多。要好久好久的。你那些朋友都没有这些卡片。”大仙边啃边诱惑着说道。 蛮子犹豫了,放下棍子,搓搓手,眼里冒光。这么多精美的游戏卡可是他梦寐以求的。附近各个小卖部都集不齐这么多的卡。 “上次那事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啦,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只能给你暂时的安慰。” 刚说完,蛮子脸就黑了,从沉迷中醒过来,怒气冲天。“骗子!谁想见他们!不见就不见!你说好的会见面,那叫见面吗?都走了!” 大仙头顶挨了一棍子,嗷呜一声滚下地。骂道:“你个娃娃跟个驴似的!那能怪我吗?是你要见!他们要走,这人间破事又不是我做主!今天非得给你个教训!”说完,附身贴地,弓腰朝蛮子飞来。 “今天我吃了你!” 知了也吓傻了,“使不得啊!大仙!” “吓死了我!就说它应该是吓唬你了。”知了手一软,抹去脸上汗水安慰他。“以后可别得罪它了,它这样多半也是拜我们所赐。” 蛮子疯狂点头,望向椅子上那叠卡片。“我还是把它供起来吧。我宁愿打自己也不敢打它。” 看来,这回吓得不轻啊。知了掩嘴暗笑。 此后几日,愉悦再也没出现。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破坏她幸福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的日子也恢复平静。 睡在泥里的木灵做了一个梦:青草石桥上,少年低眉凝望,河岸边姑娘的棒槌敲打石面,敲醒他沉睡的心。姑娘的倒影散落在水纹里,河水潺潺流进他残缺的梦里。 你是谁啊? 跟我回家。 你饿了吧? 她抬头乱了芳华低头喜上眉梢。年轻的姑娘浅浅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他牵着那只微胖长满冻疮,种出四季的手走进开满花的院子。女孩的四季是她用双手一点一点种出来的。 花架上的葡萄,院子里的青菜,辣椒,屋后的桃树杏树,山里的花,田里稻子,院子的欢笑……还有那个男孩,这些都是姑娘的天。 她哭了,背对着他,哭得压抑,委屈。 睡吧,她说。她的眼睛像是黑夜里迷失的小鹿。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她离他很近,触手可及。她的目光离他太远,远在那翩翩起舞,身如飞鸟的男孩身上。 知了。 他从土里爬出来,四周很冷很黑。 他想回到有灯光的地方。 那枚纽扣躺在手心暖暖的,带着薰衣草的气息。 面容憔悴的少女抱着孩子靠在门边,痴痴在等。她太累了,依然舍不得转身回房间休息一会。她怕她一转身,他就不在了。头七的人会回家一趟,她等了很多天。门外客人来来往往。唯独没她想见的人。 谢易从牌坊走出,隔着柱子看了落落好一会,见她抱着孩子一动不动。拍拍手走过去说道:“落落姐,你也累了,回房休息一会吧。我来抱抱小桂,小桂,给叔叔抱抱。”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铃铛来,摇一摇叮铃作响,清脆悦耳。小孩子对有声音的东西很感兴趣,四下张望的小桂眼珠儿立刻落在铃铛上。 “你干什么?别挡了我的路!”落落有了反应,抱着孩子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他,现在,她谁也不信,谁也信不了。 见落落神色阴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谢易收回铃铛,赔笑道:“落落姐我就是逗逗他,打扰你了。我忙去了。” “什么玩意?小小一个寡妇摆脸色给谁看呢?”谢易抱怨道。褪下围裙穿过几条小道,见没人跟来。提着小包钻进铁网直奔林子里去。 枯树桩上坐着一老太婆。一手握棍一手拽着藤条。藤条另一端系在一只白狐脖子上。白狐红着眼坐在溪水里,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小身板抖着,抖碎溪流里的残影。它冷啊,饿啊,甚至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困难。 偏偏那白蛇缠在它脖子上,勒得它口吐白沫眼冒金星才稍稍仁慈的放它一口呼吸。死不了,逃不了,干瞪着眼,活活遭罪。 “我问你,多年前,一个背着箩筐,带着草帽的男人来林子里。你对他动手了吗?” “什么男人?我不吃人。平日里就躲在洞里,那时候很多人都喜欢往林子窜。我可不想被扒了皮。我就吃野果子,抓点小动物啥的,没见着人。” 见她死盯着自己,一副要把它生吞活剥的模样,白狐后退一步,挺直腰杆和她对视,一脸倔强。 “神仙奶奶,小辈来给你请安了。”谢易拱手作揖,乖乖站在一旁。这看着邋遢的老太婆有点本事,也不知她是怎么逃出来的。竟然不声不响回来了,还没人知道。 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坏。那天晚上从网吧出来,就看见这老太婆杵着拐杖在村里走。按理说她不该这么快就放出来了。他一时好奇跟过去,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那老太婆竟然往林子里走,眼神犹如夜莺,哪里有树,哪里有草,有石头她看得清楚似的。谢易心里发怂,此刻脚步却不受控制,只得跟着她走。 一直到林子深处,那老太婆才停下来。 “谢易,你不是想拜师学点歪门邪道么?我收你为徒。现在,你给我弄点吃的来。” 谢易心里暗骂,不知喜是忧。脸上陪着笑容说:“老人家,你把我带林子里来,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我去哪里给你弄吃的?” “这是你的事情。”神婆一挥手,那白蛇风一般驮着百多斤的谢易往林子外飘去。 谢易傻眼了,又敬又怕,立即改口道:“神仙奶奶,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