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谈什么呢?知了看着眼前这陌生的脸失神。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冷漠怪异的女人像地狱来的恶犬,用她阴冷的五指摧毁人间的一切。 “你怎么出来了?” “呵,我以为你会问什么?第一句就问我这个?过去的我已经死了。” “你把我抓来是干什么?” “我说了,聊聊你家那位,丈夫。上次你受我一巴掌竟然没事,我就觉得奇怪。” “噢。我跟他也不认识。见他痴呆,就领他回家吃了顿饭。” “然后呢?” “然后他就去阿豪家了。” “再然后?我是说他跟你在一起的日子。莫名出现一个大活人,没人知道他是谁?他从哪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点奇怪。嗯……这跟你绑我有什么关系呢?” “看来你也不了解他。”神婆头疼拍着脑袋。凑近细问。“你再想想,你就没见过他变身吗?” “变身?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这么大的本事啊。他就干些农活,能吃能睡。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你不会以为他是妖怪?”知了心突突一跳,暗叹自己倒霉催的。 见她半天没说话,知了活动酸疼的四肢,伸出被捆的双手,礼貌问道:“婆婆……那个我可以走了吗?” 知了咽下一口唾沫,觉得怎么称呼她也不是。心里直骂娘,也不敢太放肆,害怕她听见自己内心的不满,然后…… 对面铁链哗啦作响,隐藏在黑暗中的人终于站在灯光下。习惯了黑暗,面前的灯有些刺眼。他用手挡着光,铁链重重垂下,落在地上哐当一声。他盯着知了的方向问道:“你是夏知了吗?” “啊?”知了一愣,看清眼前这头发齐腰,脸蛋白净,身材瘦弱。穿着一身长袍,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心里疑惑。这死太婆太变态。变年轻就是为了和小生风流快活?造孽啊,这年轻人被折磨的成什么样子了。 “落落……落落家好吧?”那男子欲言又止,不敢再看向知了。 “嗯。好……你是谁?”知了心里琢磨。自然不会想到眼前这人就是莽子。不会是暗恋落落的?不过她确实没见过。 “岳山啊,别再说话了,这辈子,你,我永远得不到自由。除非他回来。” 叫做岳山的男子叹息着,再次回到阴影里。 “你是谁?” “她好,就好。”岳山不再回答,只有无奈叹息。 “他是谁?” “我丈夫。” “噢……”玩挺变,态啊。知了嘴角控制不住颤抖,不敢再问。 “我可以回去了吧?”知了又渴又饿。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看在那老太婆的面上,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不把我的事说出去。” “不会的,我什么也没看见,这只是做了个梦,醒了就忘了。”知了陪笑。保命要紧,她的一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神婆神色一凝,神情变得不可抗拒。“我要那张皮!” 看看,这老东西这么容易答应,就没便宜的事。她害了大仙改变命运的机会,沦为凡间人人喊打的小偷。总不能再害他丢了性命。 “这个啊,我好久没看到他了,可能冬眠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它亲你,并且放过你了,我知道,它一直住在你家里。我很喜欢这只宠物,你留着也没什么用。” “这我知道。可是我确实不知道它在哪里。不信你问团团。” 团团点头,骷髅头咯吱咯吱响。 神婆仰天叹息。“你们都在骗我!抓到它!只有抓到它!找到岳山还有一线机会!” “好好好!我帮你找!”知了狂点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逃出去再说。 “不用了。我去找!”神婆一挥手,烛灯熄灭。屋子陷入黑暗。接着是无限寂静。留下傻掉的知了。 “婆婆……我呢?说好的放我走啊!”阴冷的空间里,她吸入的空气臭得让她窒息。 团团呵呵一笑,黑眼眶里亮起光来。解开绳子,示意她跟自己走。 走过岳山身边。“帮我好好照顾落落家。”他声音近乎哀求。 “好。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这不重要,你们快走吧。” 这是她最后见这男的一面。他太关心落落,那神态,近乎绝望到让人窒息。知了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跟着团团爬进洞。洞口很小,知了匍匐着跟着团团沿着曲折的土洞爬。 洞里有动物的毛发,腥臭味挥之不去。知了爬得头昏脑涨。“团团还有多久啊。” 团团转身,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指指前方。萤火虫在他头顶闪烁。知了只得继续跟着他爬。 一炷香之后,知了终于见到洞口的阳光。 她深吸一口气,团团躲在洞口一脸失落。知了有些心疼,抱抱他说:“谢谢团团。好团团。” “团团好喜欢小娘,想做小娘的孩子。” “那不行!我不是你妈妈!”知了推开他。虽说喜欢这孩子,她心里也不是没见识。这可是那疯婆子的孩子,自己怎么能和他扯上关系?同情归同情。现在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一点都不行吗?那万一团团以后就是你生的宝宝呢?” 知了心疼了一下。不再推开他。“团团会生活的开开心心的。” 溪水如镜,游鱼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四下逃窜。知了摘下一片荷叶顶在团团头上。“团团会成为光明之子的。别不开心了,笑一个。” 溪水里倒印着看不出五官的黑影。团团捧起一捧水倒在知了头上。 “对嘛!做人做鬼都要开开心心的。不是?丑小鬼。”知了闭上眼把头埋进水里。她用溪水充饥,活力又回到她身体里。她痛快的洗了脸,把头发也搓一遍。 “团团?”她发现自己在一片林子里,团团已经不见,洞口盖着荷叶。他大概是回去了。林子里静谧得让她害怕。知了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很大。她分不清方向,只能沿着溪边往前走。 草丛里发出沙沙声响,等她停下来又没了动静。“谁?”知了内心慌乱,在不熟悉的地形下更是手足无措。她想象不出林子里有什么洪水猛兽等着自己。光是那些蛇狼都能把自己撕成碎片。她索性跳进溪里,一路狂奔。她全身已经湿透只想尽快回到家里。 不知跑了多久,溪水好像到了尽头。就像脚下的路走着走着就没了,眼前就是荒草丛生。前面有座荒庙,她想也没想就走过去。 石阶早已落满青苔,牌匾上的字迹被灰尘吞噬。蜘蛛在这里安家。院子里杂草丛生。屋檐下小水缸里几只小鱼游动。这座庙很小。就像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堂前蒲团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供奉的桌子已经倒塌。牌位前什么也没有。 “这里有座荒庙?”知了搜便记忆也想不出这座庙的来历。她只在门口歇歇脚。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平安从这树林里出去。 香堂下有一架旧梯子,她立好梯子爬上屋顶。丝毫没注意被她惊扰到的毛绒怪从香堂下爬出来抖抖雪白耳朵。 这座小庙地势还是太低了。她站在横梁上。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杂草丛生,参天大树。看不见一座房子,一条道路。 她脚下的瓦砸在绒毛怪头上。 吱吱叫唤声透着无比愤怒。 她低头什么也没看见,只当这庙里老鼠怕人。她拍拍手,找颗大树熟练爬上枝头。巡视一番心里暗喜。村子就在不远处,这林子她来过,只是从没走到过此处。 等她下树,树旁站着一个人,突唇,龅牙。表情呆滞。一身雪白绒服,头上带着两只大耳朵。 “你谁啊?” 那呆毛也不说话,张嘴露出尖尖的门牙来。嘴里发出吱吱声。知了吓了一跳。好家伙。这牙快赶上她的小拇指长了。 “不会说话?不好意思,打扰了。”说完,她就开溜。 身后一阵吱吱声,毛绒怪伸出毛绒双手。指甲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拖了回去。 “救命啊!”这下她看清了,血红的眼珠子。长而硬的肉垫。毛绒尾巴。这是一只兔子精。 “大哥,有话好好说啊!我没招惹你。行行好。让我回去吧。啊。”知了叫苦连连,这是惹上糟温的兔子了。 “你要是要我讨个好彩头。我给。你说话啊,我知道你不是人了。愿你像个人,做个人做个大善人。行行好呗。” 兔子精二话不说,拽着她走进庙里。香堂下有呜呜哭声,兔子精掀开帘子,抱出一只流着泪的兔子。兔子脸上梨花带雨,头上还有个大包。 “乖,妹妹不哭哦。有肉吃了。说吧。想怎么吃?”兔子精揉揉妹妹脑袋,声音极致温柔。 难怪这些年村里村外孤儿寡母这么多。感情这山下住了一群妖精。青山秀水养人,滋养万物。有这些东西不足为奇。好歹她也是见过两回怪物的人了。知了爬起身就往外跑。牌匾砸在她面前,呛了她一鼻子灰。知了惊得直跺脚。妖怪也喜欢吃活的东西。看来自己今天是跑不出这破庙了。 “大哥,不至于吧,我又不是故意砸你妹妹。再说你吃了我,杀生会毁你道行的,你们辛苦修炼也不容易是吧。这山水养人,眼看你们也快大功告成了。也不想前功尽弃不是?”逃跑不成,知了开始攻心。 “我的肉又臭的,反倒伤了你了胃口。” 那男的倒还冷静,小女孩功力丧浅,化不出半个人形来。懵懵懂懂问道:“姐姐,这是真的吗?” 知了忙点头:“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再说你们也是有修道的规矩,多少知道的不是?” 小女孩心软了。抬头看着她哥哥。 那男的沉默了半晌,心一横,凶狠道:“妹妹别信她的!人最会花言巧语了。你想想,她出去了,能保证不说出去?到时候我们还会被赶尽杀绝!” “是哦……” 随着这声是哦。知了身子凉了半截。准备再次逃跑。 “不管说什么,今天你难逃一死!”兔子精抓住她脖子把她拖回来。他力气很大,知了求生的本能让她又抓又咬。无奈啃了满嘴毛也没能伤兔子精分毫。 “哥哥,她好可怜的样子。” “你想想,他们人类杀我们时有没有觉得我们可怜,还不是为了口腹之欲痛下杀手!今天我也尝尝人肉的滋味!” 庙里重回平静,只剩知了呼噜咕噜喝水的声音。鱼缸里的鱼逃不出鱼缸就像此刻她被人掐住脖子无力还手。缸底睡着一个人,发丝盖住他的五官,水纹波动间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醒来。这是谁啊?知了大脑一片空白,鱼群扰乱她的视线。她的身子无力垂落在鱼缸旁。 许是看她没再挣扎,掐着她脖子的手已经松开。 “哥哥,呜呜……她真的死了吗?” “救命!”知了张嘴一口水喷在兔子精脸上。兔子精被鱼打愣了一下。 “救命啊!”这大概是她人生最后一次嚎叫了。跑出几步的知了又被抓回去。 她的腿很疼,在地上拖出一条痕迹来。几声怒吼,一条身影扑进来。 愉悦带着旺财出现了。 身后是兔子精鬼哭狼嚎声。 是自己眼花了吧?关键时刻又怎么能指望他?只是此刻,她总算是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