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少城开不了格桑花
枪林弹雨的战争年代,没有哪个地方是平静安稳的,即使远在雪域,也有着无数明枪刀剑。 土司老爷的意思隐晦而委婉,希望她代表雪域一方势力去少城做军阀刘世雄的枕边人。 彼时年少,并不知这一走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但她的父兄族人却都要她去哪个陌生的地方。在工布的央金夫人还不知她的女儿即将一去不回,诸方压力下格桑梅朵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顺应长辈们的意愿带着人踏上了少城之路。 刘家世居川蜀几代经营,手中权势滔天可谓土皇帝,连政府安排的部门工作人员都受制于他们。然而,随着时局越发动荡,刘家不得不联系周边的势力来稳定自己的统治,这是双赢的事,土司他们没什么好拒绝的。 两个多月后,长途跋涉的格桑梅朵一行人终于到了少城,毫无意外受到了热烈的接待。 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位联姻的丈夫,年近四旬的刘世雄身材高大挺拔,蓄着八字胡,身为军人严肃冷峻气势凌人,但也比她想象中大腹便便油头粉面的老男人强多了。 不过她照旧不喜欢,这人气场太强了,他的大女儿比自己还大些。那些夫人太太小姐们看自己的眼神也很奇怪,就像笼子里关着的新奇野兽。习惯了草原上广阔天地与自由的人,在此刻悲哀地发现自己像是闯进了强大兽类地盘的猎物,她不敢挣扎,只能刺猬般蜷缩着身体竖起浑身尖锐的利刺来保护自己。 天神保佑,刘世雄对她似乎也没什么意思,就当个花儿草儿地养着。格桑梅朵渐渐地放开防备,偶尔也在院子里走动,虽然还是受到他后宅夫人们的嘲弄,可格桑梅朵心里却快活得很,觉得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平静的日子在一场寿宴上被打破,抱着混饭吃心态的格桑梅朵没想到,她会在宴会上遇上洛萨节救自己的男人。 而他,正是军阀老爷的九堂弟——刘世文。 男女之间的感情,有似涓涓流水细长长流而成,有的干柴烈火一点就着,有一类明明都快忘了却在某个瞬间对方突然出现,掩埋在尘埃里的情感顷刻间破土而出,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格桑梅朵心里生出了股古怪的念头,满眼陌生的少城,明明都是汉人的面孔她却从刘世文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宴会后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去靠近那个男人。为此,她积极努力学习汉语,学着如汉人女子那般打扮不让自己在一群人中显得特立独行,让自己变得更像个汉人家的女孩。 刘世文在刘氏家族中是出了名的才子,留过洋的他精通六国外文,通晓华夏多个民族语言,待人谦和长得斯文俊秀,一说起刘家少爷,谁人不提谦谦君子刘世文。除此外,他私生活也干净,平日里除了翻译外文作画就是去听一下曲。 她也是那会儿才知,土司宴上唱戏的人就有刘世文,奈何那时她完全听不懂戏词。 喜欢的人是少城闺秀们梦寐以求的夫婿,格桑梅朵深感危机,但她又不敢表露出来。名义上她是刘世雄后面要收房的姨太太,刘世文是小叔辈分的,在汉人的传统观念里她如果真和刘世文有什么,就是不贞洁的女人,会被世人唾骂死了也要下地狱。 但她又不想轻易屈服了,想要为自己博一下,说不定有别的路。 格桑梅朵鼓起勇气第一次去求了刘世雄,想去刘世文的小戏园学学怎么唱戏。 明媚娇艳的少女操着不熟练的汉话磕磕巴巴地说着,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大军阀为人冷肃却也没说什么为难的话,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小女孩儿讨要玩具罢了,堂弟的戏园有名角出入,她能学到一两分也算她的本事。 得了应允的格桑梅朵开始出入戏园,开始刘世文对她并未过多关注,只是提醒下人多照顾别怠慢了。而她也很守规矩,他和别人在唱戏走步时她就远远看着还拿纸笔记录,怎么看都只是单纯来学戏打发时间的。 处久了他发现,格桑梅朵完全没有唱戏的天赋,婉转地告诉她听戏没问题,想要唱好戏十年八年都还得学基本功。哪知道,梅桑梅朵笑着回答他:“我知道啊。” 如此,他就疑惑了,明知不可能她为什么天天来戏园?通过他的观察,格桑梅朵听戏时很认真,可即使她很努力一句话也听不出半个意思来。寻思她是不是有别的目的,不经意抬眸却看到了少女眼中浓烈的爱慕。 隐藏在心底的恋慕便这样暴露出来,怔得他当场失语了。 那欢喜的眼神纯粹而夺目,刘世文并不认为自己有滔天的魅力能把一个异族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聪明的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也是他多番剖析下最有力度的原因。 她可能想找个助力,帮她回到蓝天碧草的雪域高原。 与藏地联合有着唇亡之寒之意的协助,刘世文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送个小姑娘过来完全没必要。战争年代,总统都能随时下台,谁能保证明天是个什么样?她来了,名头上是重视此次联盟,可哪天双方要交火了,甭管她有没有用指不定是拿来祭旗的。 几天后他让人送来一句口信:“我尽量。” 格桑梅朵不清楚男人脑子里七弯八绕想了那么多,她苦着脸分析这句话的意思,得出的最终结论就是,他会尽量喜欢我的。 也就是这份暗恋现在转为两人心知,她不用再对他藏着掖着了? 此后在去戏园格桑梅朵跟他说话时胆子就大了许多,她主动讲起草原上的故事,说母亲的美丽和曾经见过的格桑花原野,希望有机会能和他过洛萨节,还说她会再努力把汉语学得更好…… 少女的情感真挚而热烈,尽管刘世文有多次提到会帮她回到故乡,她只当对方是真心喜欢自己,为了他们的自由和将来在积极谋划。误会与善意的接触下,情感有了更深的变化,刘世文也发现了他对格桑梅朵从同情生了异样的情愫。他开始认真地想,如果想要娶她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只是,他从头至尾都错了,少城这样繁华又冰冷的地方开不了灿烂的格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