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仔细细的又将那融化窑炉看了一遍,这种老式的融化窑炉呈圆形,顶上有漏斗形的进料口,侧面每隔差不多三四十厘米就开着一个方形的观察口,不时的有火舌从里面伸出来。 融化窑炉的温度相当的高,内部温度能达到一千五六百度,刘志刚和我也只能站在离融化窑炉十米开外的距离看着。 我问刘志刚:“这些年都发生了哪些怪异事件呢?最近又是什么事情让你们焦头烂额呢?” “关于这融化窑炉的传言很多,有工人半夜听到炉内有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有女人凄惨的求饶声,有男人狠厉的咒骂声……”刘志刚说道,“不瞒您说,我年轻时候加班,也听到过一次,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是真听到了,还是自己困得迷迷糊糊,出现了幻觉。”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白小姐您跟我来。” 刘志刚将我带出融化窑炉,朝着仓库走去,掀开一大块油纸布,露出下面的物品。 那是由数十个木头箱子装好堆积起来的玻璃制品,我上前一看,竟意外的发现,这些玻璃制品全都是玻璃奶瓶,拿起一个,好好研究了一遍,无论是从外观,还是从形状、材质等等,都很完美。 我不解道:“这些奶瓶都是订货吗?” “对,是订货,这里堆积的,是去年十月份我们赶制出来的成品,但最终被全面退了回来。”刘志刚惋惜的直摇头,然后指向周围好几个用油纸布盖着的堆堆,说道,“那些都是更早时候被退回来的,我们不经常生产奶瓶,可每一次生产奶瓶,结果都不会好。” “为什么?我看不出这些奶瓶有什么可被挑剔的地方啊?”可能我不是行家吧,真的看不出症结点所在。 刘志刚也摇头:“我们生产加工都是按照正常程序来的,也不止一次找质监部门做过化验,均无问题,但是每一次订单下了之后,我们限量生产,都难逃被退货的结局。” “这件事情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有,奶瓶的雏形,最早可以追溯到青铜器时期,耀光玻璃厂从建厂开始,就有生产奶瓶,一直都很畅销,可就从四十多年前吧,就不行了。” “四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我问。 “那个时候我还小,并不了解,厂里的老人一批一批的换,现在即使有几个老师傅在,从他们的嘴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刘志刚说道,“四十多年前,第一批被退货的奶瓶,给出的答案是,奶瓶形状太过奇葩,导致婴儿一见到奶瓶便哇哇大哭,不仅不能喂奶,甚至给婴儿造成心理阴影,一时间我们厂的奶瓶滞销,赔了一大笔。” “什么样的奶瓶这么恐怖?”我好奇道。 “是当年很流行的鸽形塑胶管连塑料嘴奶瓶。”刘志刚比划着说道,“当时那批奶瓶被退回来之后,好像被回炉重塑了,可是奶瓶一扔进融化窑炉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吓得熔炉师父都差点尿了裤子,阵阵阴风在融化窑炉里面到处流窜,温度大幅度降低,融化窑炉里面的玻璃水差点全部凝固掉了。” “您是知道的,一旦玻璃水凝固掉,融化窑炉乃至整个生产线都要瘫痪,那可是一笔天价损失,好在最后形势被控制住了,从那以后,再生产奶瓶出了事情之后,都用木头箱装好,堆积在这里。” 这些事情说的玄乎其玄的,让人难以相信:“这些年,市场对于奶瓶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断了这条赚钱路线,玻璃厂的隐形损失很大吧?”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每生产出一批玻璃奶瓶都会冒着被退货的风险,却还是要继续生产奶瓶的原因,老板,特别是被新调配来的老板,全都想着或许在自己手里能够出现奇迹,但四十多年了,奇迹从未发生过。” “已经四十多年了,就没找人看过吗?那最近怎么又想起来要找人看了呢?”我问。 刘志刚沉吟一声,说道:“其实这次我通过张教授联系您,也是受人之托的,他如果不点头,这件事情还不会往下查。” “谁?”我问。 刘志刚便说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出了耀光玻璃厂,刘志刚载着我去了耀光玻璃厂管理人员公寓,敲响了一家人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比刘志刚年纪还要大一点的中年男人,他看了一眼刘志刚,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遍,才点点头,放我们进去。 坐下来之后,刘志刚便介绍道:“顾厂长,这就是我找来看事的大师白小姐,白小姐,这是我们耀光玻璃厂现任厂长,顾先生。” “顾先生你好。”我礼貌道。 顾厂长脸色很差,看着我的眼神之中带着一股探究,最终忍不住还是说道:“白小姐这么年轻?从事这个行业几年了,就敢单独出来看事?” “顾厂长您可别这么说,别看白小姐年纪小,本事可大着呢,江城不少权贵都找白小姐看过事情。”刘志刚夸大其词道。 顾厂长点点头,严肃的看着我说道:“白小姐,耀光玻璃厂上百年的历史,名誉很重要,这件事情既然拜托给了白小姐,不管成与不成,都希望白小姐能守口如瓶,不往外传谣一言半字,你能做到吗?” “不透露客户隐私,这是我的做事原则。”我说道,“但我之前也跟刘先生说过,我能力有限,最终能否成事,我也不能打包票。” 顾厂长没说话,站起身来去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拿出了一沓厚厚的化验单,还有一个相册,全都推到我面前说道:“白小姐你看看吧,我想说的,都在这些照片里。” 我先打开了相册,这个相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里面存了很多照片,从一开始的黑白,到后面的彩色,近四十多年都有。 相册一开始,照的全都是奶瓶,各种形状各种材质,几乎是记录了这些年奶瓶进化史,往后,相册里夹着的,全都是一些报纸的剪影,里面记载着的,都是每一次耀光玻璃厂出事的点点滴滴,大多也是关于奶瓶的。 再到最后,却是几张近期拍的照片。 那是一个襁褓婴儿,手里面抱着一个玻璃奶瓶,正在吧嗒吧嗒的吸着奶。 可是随即,画风一转,那婴儿躺在了医院里,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皮肉都翻在了外面,植皮什么的,都有点难。 “这是怎么回事?”我顺着思路猜测,“难道这个婴儿是用了你们厂里面生产出来的奶瓶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这是我的孙女儿,出生至今几个月,几乎都是在医院度过的,这几天情况越来越不好,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才会委托刘志刚帮我找大师来看看。”顾厂长说道。 “跟奶瓶有关?可我觉得奶瓶真的没有问题。”我抱歉道。 “肉眼看不出来的,就连化验都没用,但我肯定这玻璃奶瓶的确有问题。”顾厂长说道,“我们顾家几代人守着耀光玻璃厂,如果厂里真的要出大难,我们顾家上百年的心血便付之一旦,很难让我们咽的下这口气。” 刘志刚也说道:“这样下去,融化窑炉迟早要出事,我们有心想动,想换新设备,但关键是动不了,我很怕哪一天耀光玻璃厂因为融化窑炉而发生火灾、爆炸事件什么的,到时候造成的人员伤亡以及财产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现在顾厂长可以说是如履薄冰,他心底的煎熬是没有人能真正理解透彻的。 “我想亲眼看一看那孩子,行吗?”最终我说道。 顾厂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坐着刘志刚的车,载着我一起去了附近的医院,他解释道:“之前也去江城市人民医院看过了,医生直接说这孩子他们救不了,只能用简单的药物维持他的生命,做别的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是一个很悲痛的话题,事情不管在别人家头上怎么肆虐,只要不威胁到自己,很多时候大家都很难感同身受,要不是这小孙女遭了大罪,我估计顾厂长也很难下定决心去管耀光玻璃厂的融化窑炉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医院住院部五楼,这是一个vip单间,那孩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起来特别可怜,而他的母亲守在床前,眼睛里面通红一片,满是血丝,应该已经很多天没能睡个好觉了。 “思雅,你让到一边,让这位白小姐好好看看孩子。”顾厂长说道。 思雅立刻问道:“看孩子?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能看出来什么?” “你让开就是。”顾厂长不耐烦道。 他的威严在,思雅只能让开来,我走上前去,那孩子浑身上下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捆着纱布,但即便是透着那层纱布,我还是隐隐的从孩子的身上看出了一丝黑气。 转头便对上了顾厂长的脸,说道:“顾厂长,你们家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能说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瞒你的呢?”顾厂长想了想,忽然说道,“哦,的确还有一件。” 顾厂长娓娓道来:“每一次我们生产奶瓶的过程中,融化窑炉里面的火焰,与其他时候都是不一样的,其他时候,火焰通红通红的,而一旦生产奶瓶,火焰就会变成淡绿色。” “这就对了。”我说道,“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应该是融化窑炉里面曾经出过什么大事,有了冤屈,才会制造出种种异象,想要得到关注。” “而这件事情估计八九不离十,跟你们顾家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我能看出来的也就这么多,能帮到你的,也只有这么多,如果想要进一步解决问题,你得先跟我说实话。” 顾厂长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起来:“耀光玻璃厂是我曾祖父一手建立起来的,一代一代的传下来,到了我父亲这里,已经走上规模化了,十多年前我才正式接手耀光玻璃厂做厂长,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白小姐你可能是试探错方向了。” 我耸耸肩道:“我也说了,这件事情我只能帮到这里,其他的,我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很可惜没能真正帮上你们什么,我得回去了。” 我说完,看向刘志刚,说道:“还请刘先生送我一程。” 刘志刚急了:“白小姐别啊,能请动您过来实属不易,要不,咱们再回厂里看看,或许还能找到别的什么线索?” “不用看了,线索在这个孩子身上已经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了,只是有人不配合罢了。”我语气有些冲,“刘先生如果没时间送,那我可以自己打车。” 刘志刚颓然的伸手拦我,顾厂长忽然说道:“我是真的问心无愧,如果真有什么事情,追溯到四十多年前的话,那大概也跟我父亲有关,只是,我父亲年事已高,这两年更是得了老年痴呆,痴痴傻傻的,也无法跟你正常交流。” “没关系,我不需要交流,我想见见你的父亲。”我说道。 顾厂长看起来也的确是有决心要彻查这件事情的,他答应带着我们去见他父亲,但路上一再嘱咐我,不要过多的去刺激他父亲,害怕出事。 我答应了下来,顾厂长带着我们去了郊区的一栋小别墅,小别墅里有佣人打理,专门照顾顾厂长的父亲,顾昌华。 顾昌华已经快八十的人了,他的长相也比较显老,我们过去的时候,他正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仰着脸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走过去,仔细的盯着他的眉心看,果真看到他的眉心之中裹着一团黑气,命宫强硬,疾厄宫里红黑夹杂,不是好面相。 特别是他老了,脸上没什么肉,耷拉的皮肤裹着骨骼,颧骨显得特别高,嘴唇微微向前撅着,下颌骨尖细刻薄。 他发现我在看他,也歪着头来看我,眼珠子一动都不动,我试探着问道:“顾老先生,您好啊?” “嘿嘿。”顾老爷子忽然意味不明的傻笑了一声,竟然伸手,迅速的在我腰上摸了一把,“嘿嘿。”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怒气冲冲的看向顾厂长。 人老了,得了老年痴呆,行动上表现的却是这样的浪荡,为老不尊,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到底有多离经叛道,我真的是无法想象了。 顾厂长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一伸手,狠狠地打在顾老爷子的手背上,训斥道:“以后不准再这样吓小姑娘。” “小姑娘,嘿嘿,小姑娘真漂亮,皮肤真好。”顾老爷子捂着被打疼的手背,嘀嘀咕咕的念着,根本不知道这个惩罚是因为什么。 顾厂长抱歉的看着我说道:“白小姐你看,他已经这样了,我们从他身上可能真的得不到太多的有用信息了,但我们请你,是抱着诚意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准备今天再制造一批玻璃奶瓶,白小姐可以参与在整个过程,以便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刘志刚也赶紧说道:“白小姐,我一直相信您是真的能帮到我们的人,您放心,咱们只是试一试,如果还是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的话,您再走也来得及。” 我只得答应下来,又看了一眼被护工扶进去的顾老爷子说道:“这批奶瓶不用生产很多,十来个即可,样式便是四十多年前第一次出事时生产的那一批,鸽形奶瓶。” “啊呀,鸽形奶瓶早已经被市场淘汰了,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以前的设计图纸来。”刘志刚有些为难道。 顾厂长却说道:“这个你们放心,当年我参与了鸽形奶瓶生产过程,可以帮忙,只是年代久了,调试机器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我们重新又回到耀光玻璃厂,顾厂长马不停蹄的开始回忆构画图纸,找技术人员调试机器,加班加点的忙。 刘志刚则带着我去休息室休息,也到午饭点了,食堂做了美味的菜肴,我们坐在一起吃。 刘志刚一边吃一边跟我聊着:“白小姐,我们顾厂长这人为人正直,很能实干,我与他相识几十年,我可以打包票,他不会干什么龌蹉事,但他父亲,我们的老厂长,我是真的不敢保证了。” “老厂长年轻时候风评应该不怎么好。”我推测道。 “那个人……”刘志刚撇着嘴连连摇头,“你看我们顾厂长,五十多岁了,十来年前才接手耀光玻璃厂,之前呢?之前都被他老子一手霸占着,整个耀光玻璃厂他一人独大。” “那老爷子在厂长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四五十年,那个风流劲儿,啧啧。” 刘志刚说着,朝着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看我们厂里面女员工特别少吧?顾厂长接手之后还好点,以前老爷子一手遮天的时候,都没有女员工敢来应聘,怕老爷子的咸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