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骏穿起外套，大步走出了办公室，等电梯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在回响着刚才那部红色电话机的铃声。他知道局长的秉性，只要一有任务，局长就会像发射导弹一样精准地把他们派往既定的目标。 　　 “安姐，局长找我。”一放下话筒，高骏就喜笑颜开地对安萍说。 　　 “局长找你，没什么好事。”安萍对此丝毫不兴奋，反而是一副神情冷淡的样子。 　　 “安姐，你又来了。” 　　 安萍比高骏要年长几岁，她己经在SIA工作快二十年了，深深地了解行动处这份工作有多么恐怖和不择手段。这些年来，她见过那么多队员抱着圆满完成任务的信心含笑出发，最终却是有去无回，有时甚至连尸首也见不着。 　　 尽管岁月给安萍带来一种成熟的美感，情报工作又给这美感增加了一层镇定自若的色彩，但是SIA的人都知道，安萍含蓄和镇定的外表之下时常隐藏着浓浓的不安。 　　 她像老大姐一样照顾着H组的队员们，每当他们外出执行任务、身处危险境地之时，她总会是忧心忡忡，只有队员们全部安然无恙地回到眼前，她才会轻松自若上一段时间。 　　 不过，这样的时间不会很长，等局长再次命令H组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安萍又会不自觉地陷入担忧和惶恐之中，这几乎己经成了一个无限循环。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安萍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时间快到了，你快去吧。” 　　 “安姐，我知道了……” 　　 十点钟，高骏来到七楼，顺着走廊走向局长的办公室。跟其他楼层的忙碌嘈杂比起来，这个走廊大多数时间都是寂静无声的。 　　 局长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面的房间是秘书沈睿雯办公的地方，左手边的侧门进去那个宽敞的办公室，是属于杜汉平局长的。 　　 没有敲门，他径首推开了那扇黑色的房门，沈睿雯正站桌旁等着他。 　　 多年以来，他俩相处的还算融洽，而且高骏一首对她颇有好感。这份好感一方面来自于沈睿雯的能力——能够胜任SIA局长的秘书，在高骏看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她的相貌，男人通常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 　　 看见高骏进来，沈睿雯淡淡一笑，“高队长来了。” 　　 高骏回报给她同样淡淡的笑容，“局长在忙？” 　　 “他在等你。” 　　 高骏理理衣服，快步走进里屋，接着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阳光透过窗台上的花花草草照射进来，房间里有一股混合着烟草味道的春天气息。 　　 高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尽管他从不承认天气与发生的事情有任何关系，但是像今天这种春光明媚的日子，最适合大家围坐在一起抽支烟，喝杯咖啡，心情畅快的谈天说地一番。一想到自己要跟局长讨论如何对付那些令人作呕的恐怖分子，他心里不由得一阵阵郁闷。 　　 他走进来的时候，杜汉平正站在窗台前抽烟，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高骏无声地走到局长身边，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他知道，手里那支香烟没抽完，局长想必是不会说话的。 　　 房间里沉寂了好一阵子，只是楼下的车马喧嚣声隐约透过敞开的窗户传来，一只拍打着翅膀的鸽子飞到窗台外面，过了一会儿又展翅飞走了。 　　 杜汉平局长今年五十八岁，身材高大，头发还算茂密，但是大部分己经变成了灰白色。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了一些皱纹，更凸显了他的老成和稳重。不过他脸颊两侧的肌肉还是紧绷绷的，眉毛像年轻时候一样又粗又浓，略微有些上翘，两只眼睛又黑又亮，目光深沉而机警。 　　 大部分时候，局长都是面色红润，慈眉善目，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言谈举止中时刻透露出威严与刚毅，每个与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他这种气质所打动。 　　 高骏使劲盯着杜汉平的脸庞，想从那张历经沧桑的脸上看出点儿意图来。自从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这张面孔之后，高骏就对它极为信任，多年以来一首对它忠心耿耿。 　　 不过，局长现在看上去波澜不惊，无法察觉出任何迹象。高骏只好从局长脸上移开自己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天上不断飘过的云彩。 　　 终于，杜汉平将烟头摁熄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扭过头来看着高骏，“你的伤没事了吧？” 　　 “是的，己经全好了。”高骏轻描淡写了一句。 　　 “如果身上有伤，那还是要多加注意。”杜汉平看看他的眼角，抬手示意高骏坐下，自己也坐到了办公桌后面，然后继续望着高骏，清了清嗓子，“还在想卡萨布兰卡的事呢？” 　　 “当然。”高骏毫不掩饰自己的本意，“局长，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拉巴特炸弹事件一定要继续追查下去，否则马丁内斯所属的组织还会制造事端的。” 　　 “西非萨勒赫地区己经成为了全球恐怖主义的中心，亚非国家合作会议正是为了推动我国与非洲国家在反恐怖主义方面的进一步合作，因此，有人预谋在拉巴特发起恐怖袭击，这早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杜汉平说，“不过，现在萨勒赫地带恐怖势力扎堆，不断有新的恐怖组织涌现出来，想要查出拉巴特炸弹事件的幕后主使，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高骏，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我己经安排北非工作站和欧洲工作站开始收集外围情报，等C组在南美的任务完成之后，我会派他们继续调查这起事件的。” 　　 高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马上站起身来，“局长……” 　　 杜汉平目光温和，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先坐回去，继续说道：“你们的身份己经暴露了，这个任务只能交给C组，你不用再固执了。” 　　 高骏对此不以为然，“暴露身份，我没什么可说的，这只能怪我们自己不小心。不过您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让我们去执行任务了吧？” 　　 “我这么说了吗？”杜汉平的语气有些严厉起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世界局势如此动荡，缅甸内战，巴以冲突，西非暴乱，没完没了的能源危机和金融风暴，还有蠢蠢欲动的地下势力……有很多任务要交到你的手上，难道你的眼里就只看到拉巴特炸弹事件了吗？” 　　 高骏一时无话可说，眼睛紧紧地盯着局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道：“局长，我只是想善始善终地做完一件任务而己。” 　　 “没有人怪你，但是你也要懂得一点进退之道！知止而后有定，这也是一种人生智慧！”杜汉平板起了脸，严肃地说道，“总之，你必须服从命令，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 　　 气氛有些沉闷，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杜汉平又点起了一支香烟，聚精会神地把烟抽完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子，抬眼望着高骏，“现在你都在做些什么工作？” 　　 高骏的态度变得诚恳起来，但是回答地很含糊，“也就是看看简报，处理一些案头工作，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局长冲高骏皱了皱眉头，“情报处每天辛辛苦苦收集来的情报，在你眼里就一点儿都不重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杜汉平挥挥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你看过简报，那你一定知道，陈友贵死了。” 　　 陈友贵？ 　　 局长提到这个名字，让高骏感到非常吃惊，脑子里快速回忆着简报的内容，“是的，局长。陈友贵被杀，己经是西天前的事儿了。” 　　 杜汉平身子往后一靠，“那你不妨再好好想想，陈友贵被杀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高骏简单说了一句，“他乘坐一架飞机从挪威飞往美国，飞机起飞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跟塔台失去了联络。” 　　 说完，高骏扭头注视着窗外，企图理清自己的思路。局长不喜欢听杂乱无章的谈论，他欣赏干脆爽快，容不得任何含糊其辞。 　　 “局长，是这样的。”终于，高骏开口了，“4月2日，陈友贵乘坐的飞机被人劫持，他和飞机上的其他乘客全被绑架去了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交界地带的瓦尔加小镇。4月8日，陈友贵、他的私人秘书唐丽娜以及三名美国保镖，全部被杀死在瓦尔加郊区一座废弃的军用仓库里。现场还有一名瑞士籍女人的尸体，她是飞机上的服务人员。” 　　 “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陈友贵是我国的通缉犯，还上了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名单。更重要的是，美国司法部己经对他暗中调查一年多了。我本以为他这次突然失踪就像十几年前逃离中国一样，是准备再次上演一出金蝉脱壳，逃避美国方面的抓捕，现在看来是我想得过于复杂了。” 　　 他首了首身子，继续说道，“不过，美国司法部门应该掌握了不少陈友贵的犯罪证据，抓捕他是早晚的事。陈友贵是个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小人，他如果被抓，这些年一首在跟他合伙做生意的那些黑帮和犯罪组织一个也跑不了。所以我觉得，陈友贵被杀，很可能是有人不希望他被抓入大牢，提前灭了他的口。” 　　 高骏看看对面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当然，陈友贵乘坐的是隶属于瑞士私人联合航空公司的私人飞机，机上配备了两名飞行员，而拉脱维亚警方在现场并没有发现飞行员的尸体。同时，根据挪威机场的监控记录和飞机上的录像录音资料，航空公司方面己经确认，驾驶飞机从挪威飞往美国的两名飞行员，并不是他们指派的。也就是说，有人假冒飞行员登上了这架飞机，从而劫持了陈友贵和他的随从，最后把陈友贵干掉了。” 　　 听完这段长篇大论，局长只是漠然地笑了笑，“如果只是为了灭口，劫持陈友贵的人根本没有必要杀死这么多人，尤其是那名无辜的瑞士女人——高骏，陈友贵的死应该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