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还不曾来得及用那身明黄色的储君龙袍打理好便着急的跪了过去:“儿臣参见父皇”,得了救兵的杨景显然松了一口气,将龙袍一挥:“起来吧” 得到回命的杨智拾掇着站了起来,又被杨景呵斥道:“大宁朝的护国公都不认识了?当初若不是护国公舍命救了先帝,你还得唤一声叔公,赶紧将护国公扶起来” “儿臣知罪” 父子俩这一唱一和弄得跪在地上的曹蛮一时间不知如何说理,面对走近伸手出来扶自己的皇太子,曹蛮也不好再卖弄当初的旧日情谊,先向杨智行礼过后: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叔公这是何苦,赶紧起来吧,不然一会父皇该责罚智儿无礼了” 杨智年轻又洁净的双手曹蛮推脱不过,只好随着杨智一道起身还着急谢恩:“老臣谢过太子了”这一声“叔公”比每年天家赏赐的岁礼更要宽慰这位老将的心百倍有余。 “赐座” 陈和亲自出手给曹蛮搬来了凳子,杨景自然是能看得清楚久卧病榻的大将军今日这一番折腾已经够累,但曹蛮却不以为意,有将这凳子让给杨智去坐的意思,又被杨景当即喝断: “就让他站着!” 曹蛮似乎听出了杨景今日对这位太子殿下的不满,更为不解,又不好直接问道只得不为杨智添乱直接坐了下去,等到杨景坐回御座,大宁朝的三代人也就一起出现在了甘露殿,多年未有的场面若是广武帝见着或许也会认为最后的选择算不上错。 “太子啊” “儿臣在” “咱们大宁朝的护国公想要随军一道北伐,可以不做主帅,也不做先锋,只想做个什长,便是做个马夫也愿,你说说,朕是应还是不应?” 杨智也像是早有预料那般脱口而出:“儿臣以为,护国公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鉴,此为我大宁之幸”听闻此言,曹蛮心头也欢愉了一些,以为有杨智此言或许随军北伐的事指不定有所可成。 可杨智只是轻轻望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曹蛮便接着说道:“不过儿臣以为,若是咱们大宁的护国公,先帝谕旨钦封的大将军不挂帅而做什长马夫哪怕传到了北奴人那里都会觉着咱们大宁太不近人情,翻遍史书也不曾有过此等荒唐的事” “哦?那你的意思是?” “曹家子弟此番大多要随军北伐,就连护国公的幼子曹虎也已经投了军,可谓满门忠烈,若还是让苍颜白发的护国公去战阵杀伐,儿臣而已恐会伤了士卒之心,邢国公想必也不敢收咱们大宁的护国公去做马夫。故而儿臣以为,护国公不该随军北伐,战阵凶险,此番又是深入大漠数千里的亡国之战,王师远征,若是护国公随军北伐,儿臣忧心护国公的身子,父皇也会忧心,便是先帝在世,恐也不会答应” 杨智的改口和变着法的劝阻让曹蛮认清了一些事,但若就此打住,也不会做这逢山开路的大将军,探出了半个身子向杨智说道: “太子,老臣的身子骨老臣清楚,还能骑马,还能拉弓,大不了不要这声名头,就做我大宁朝的一个老卒随军,这也不行?” “不行”杨智的态度比杨景要坚决许多,曹蛮也不好发作,只见杨智转身又向杨景说道:“父皇,儿臣以为,既然护国公有心报国,比起北伐,或许这件事交给护国公更为妥当” “哦,说来听听?” 曹蛮也聚起了精神,仔细听着从杨智口中的说出了每一个字:“此番北伐,德国公姜楷做了中路道行军副总管,可身上还担着五军都督府的差事,这一遭半数朝廷精锐倾巢而出,武将更是十去六七,若是京城人心浮动恐会累及王师,故而儿臣以为,不如让护国公出山领五军都督府,镇守皇城四关四镇,以此安稳军民之心” 听完杨智之言,杨景缓缓点头道:“朕怎么能忘了这事,先皇在时曾多次告诫过朕,剑有双刃,伤人伤己,不能总想着好的,太子这话倒是提醒了朕,就是不知护国公意下如何?五军都督府下头可是朝廷在北伐大军之后全部的家当,叫作旁人倒是也叫朕不放心” 话已至此,曹蛮还能如何去说,只能无奈地说道:“老臣领命,这辈子别的不会,带兵老臣可是敢说除了先帝爷,谁都不能叫咱服气,陛下就放心吧” “好,不过今日太子也在,朕倒是还有一件事想现在便说与护国公” “老臣听着” “一旦北伐,长安城外的四关四镇兵马便不可轻动,朕给护国公挑一把快刀来,如何?” “陛下可是担心京城生变?只要老臣还有这口气,陛下尽管放心便是” “非也,俗话说快刀斩乱麻,既然解不开了,该用刀的时候,朕自然会让护国公好生的替朕和太子锄奸灭逆” 像是旧事回绕上心头的曹蛮此刻眼神有些慌乱,天子有此一言,恐怕又是要人头滚滚了,不过比起未知的远忧,重新出山的喜悦显然更胜一筹,陈和见机赶紧说道:“陛下,该用膳了” “好”杨景又一次离开御座走到说完了:“那老臣告退”的曹蛮身边,这一次亲自拉起曹蛮的手动情的说道: “朕特意命御膳房准备了咱们北宁的菜,说到底,护国公和朕是同乡,太子生在长安,长在长安,不懂咱们北宁菜的好,可是今日就便宜他一番,护国公陪朕说说话,让他在一旁伺候着,如何?” “陛下!老臣惶恐!” “护国公不必如此,先帝在时不也常常如此在宫中设宴,让朕作陪么?这些年护国公卧病在床,宫中赐食少了,话也少了,可是咱们君臣间心不曾少过一分,护国公体谅朕的难处,朕也知道护国公的心思,今日这桌菜,算是朕庆贺护国公离开病榻,盼着护国公再为朕去开疆拓土可好?” 被杨景一句一句说得心头发热的曹蛮点了头:“老臣遵旨!” 这注定是杨家和司马家不同的感触,司马家除了太宗皇帝对这些勋贵老臣亲信有加之外,其余无不是视作家奴般对待,杨家出自征战杀伐,如何能屹立北宁百余年而皆有人追随,靠的便是待人之诚心,取人之忠义。 堂堂大宁朝的太子也只能敬陪末座满酒的一桌菜,究其根本却不是世所罕见的山珍海味,而是几碟广武帝立国之后念念不忘的沙场菜色,重油重盐,这是杨智不曾品出的味道,就像杨智不曾品出今日这桌菜是杨景在身体力行的告诉杨智: “先帝临终时和朕说过,要朕好生待诸位国之勋臣,莫似前奉自掘根基,朕听了进去,朕也会让杨家的子子孙孙都记住,莫负立国勋臣的真意奥妙,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