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日,便在此处等着姑娘,两军各遣十骑会猎如何?” 杨宸左手放开握了好一刻的剑柄,右手将拿着马鞭向前靠了一靠对着月依说道,心中想来洪海这莽夫倒是没看走眼,虽是夜色里,仍遮不住月依这出众的样貌。 月依瞧着杨宸有些值得玩味的眼神有些不快,只觉这中州男子皆是如此秉性,全无月部儿郎那般直来直往。 在月牙部也时常收到定南卫的军情,尤其是听到这新楚王年纪轻轻就亲自领军平乱,虽然不算两国交战,可数万匪众不出一月就灰飞烟灭,也曾让月凉有些感叹自古英雄属少年。 月凉那一句“此子,恐他日我十二部巨患”就让月依又高看了杨宸几分,可月依并非蠢笨不解人心之人,这般暧昧眼色,就像那边地富家的流氓之子,全无大宁楚王的雄风。 “殿下为何如此看我?”月依问道 “看年少貌美的女子,还要缘由?”杨宸说完,跟在杨宸身后的安彬和去疾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虽然他们是杨宸亲随,可也不知为何杨宸总是在不同人眼前是不同模样,领军杀敌的战阵上是英武果决、心狠手辣,定南卫的楚王府里尤其是在青晓跟前又是一脸柔情,在和珅前是满脸笑意,在萧纲前是一脸冷峻神色。 可杨宸出自天家,天家之人,除了少不更事,近加冠之年的皇子哪一人不是视人情冷淡亲疏,善意敌视而在千人面前有千般面孔。 “殿下此言可真堕了大宁礼仪之邦的盛名,明日此地再会”月依反问 虽是不悦,可想着自己大哥的叮嘱,也不敢发作,只能是反问一句之后免得纠缠便勒马想要勒马回返。 见状,杨宸也勒马回转。 长雷营虽不知为何如此行事,放着居高临下一阵冲杀的好事不做,可王命难违,也一并退去。 “有一说一,洪海确实没骗咱们,这月依放到咱中州,做个国公家的嫡女都是绰绰有余” 杨宸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一句国公家的嫡女,可说完脑子里就想到自己身上还有自己母后求来的一纸婚约,不就是那镇国公宇文府里的宇文雪么。 安彬倒是接过了话:“殿下今日为何要调戏那月依一番,这女子可不是个善茬,末将查过月家在军前衙门的密档,年纪轻轻就跟着她父亲月凉征战水东六部,今夏又在阳明城下让咱们吃尽了苦头” “哦?你真以为那萧将军是没看破月依的用兵?当年皇叔手下的第一智将若真是如此窝囊,如何在猛将如林的王叔帐下立足,不过是藏拙罢了,若父皇真是因此听了兵部让萧将军解甲归田才真是随了萧将军的念头” 杨宸在几日之前就已经派了军驿将平乱奏折发往长安,想来如今也该是到了朝廷诏书到定南卫的时日了。 军驿传递,可是真的日行千里。 “那殿下刚刚在月依眼前也是故意行事?”安彬问完,就发觉自己纯粹是多此一问,看破不戳破,为何还要如此多嘴呢。 杨宸却没有因为被戳破了恼怒,而是淡淡笑着:“本来就是个极美的女子,可惜了,穿着铠甲” 去疾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这仗没打得起来,那他此刻是回家还是随着杨宸回营。 “殿下还未用膳,你去给殿下弄些吃食来”安彬并未立刻跟着杨宸纵马回营,而是拦住去疾说道。 去疾闻言正是一喜,便离了大军往自己家的村庄而去。 村子家家户户本都是想潜在山中去避难,可远远瞧着两军并未交战,也就安心了些又各自回屋。只留了少许青壮远远的瞧着情形,若夜里生变,则全村都得在这冬夜里潜藏山里。 “爹,娘!我回来了”去疾推开小院的门,走进了自己家。 老两口提心吊胆了好些时刻,如今瞧着去疾回来,也好生松了口气。 “山下情形如何?”去疾父亲仍然是猎户打扮,音色低沉地问道 “没什么,打不起来,殿下和那叫月依的女将约着明日打猎” 去疾不以为意地说完,去疾父亲可是一惊,本就是月牙部人,如何不知月牙部姓月的就只有那首领一家。 对他这等南诏归宁人来说,宁军也好,诏军也罢,其实都相差无几,谁要抢自己,杀自己就是敌人,谁护着自己家的性命谁就是好人。 宁军的边军巡卒借南诏敌探内应之名抢杀边民的事并不少见,甚至怕东窗事发往往更是残忍,定要杀尽满门。如今边军换了守将方才少些屠戮。 “殿下?”去疾父亲问道 去疾这才发觉说出了口,便顾左右而言他,拿了那自己母亲烧的野鸡和几串肉肠就想要离去。 “将军还未用膳,我这就跟将军拿去,爹娘,不用担心我的处境,将军待我极好,银子先用着给娘去宁关治病,等我攒够了银子,就带娘去阳明城里瞧瞧郎中” 说完,去疾不敢停,也不敢回头,不愿再瞧见那初去军营之时,自己娘亲脸上挂着泪水的神情。 “老三!” 老两口还未喊完,去疾已经纵马奔了出去。 简雄此刻已经先率着先军,按游哨所探到的扎营所在已经靠了过来,游哨也发觉了月部骑军的行踪,不过不知为何直接回了离此地最近的南诏寨子。 “殿下,简将军率军来了”安彬杨宸帐内答着。 “嗯?”杨宸便掀开帘子望去,就瞧着夜色里身形像洪海一般身形粗壮的武将纵马而来。心里不免想来,“这定南卫的武将,怎么大多是这种一身膘肉莽夫?” “末将,宁关守将简雄,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刚刚勒马而定,仅先率十余骑而来的简雄就下马叩首请罪。 这一身膘肉,下马却如此轻快,就让杨宸有些疑惑,救驾之言更是让杨宸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王这不是好好的?简将军何来救驾之言啊?” “末将收到月牙寨内应传来的消息说是月牙部骑军一千北上,末将恐这诏蛮子意图不轨便点了宁关骑营北上,想赶在诏蛮子之前护着殿下,瞧见殿下无事,末将便安心了” “起身,先进帐再说,带来的骑军,就一并扎营此地” 简雄起身又双手恭于胸前再次行礼:“诺!” 入了军帐,杨宸就点了一句: “简将军,本王原以为是南诏游哨探到了本王所率骑军的行迹,可今夜试探了一番,那宁关城里,恐是有月牙部的内应” 简雄听到这一句,瞬时就变了脸色,真说出了故意泄露藩王行踪之事,可是大罪。 “启禀殿下,大宁与南诏互有攻伐,内应往往潜匿多年,一时难以拔除,等末将回去,定然好好整治一番” “简将军,对这月依知道多少?” “启禀殿下,这月依是月凉幼女,上面有一兄长月腾,堂兄月鹄,因为月腾自小性情懦弱,月鹄则是跟在月凉身后常年领军,被视为月部第一勇士,乃至有传言月鹄他日会接过月凉之位,月依女子从军,无非就是想着给其兄月腾挣些军中支持” “原来如此,倒也是个苦命的女子”杨宸心里想来,若真是如简雄所言月鹄有心问鼎月牙部首领之位,大宁倒是可以借此再让南诏十二部大乱一次。 而到那时,月依只能是走上与中州历朝争位失败者相同的死路。何苦生在帝王家,有时真的不是一句戏言,二三十年的富贵换日日忧心生死,是福是祸,真是难言。 “殿下!” 简雄刚刚说完,去疾就拿着一只熟透的野鸡进了大营,香气四溢。 只瞧着简雄流了口水,从听到月依领军北上,可就没敢停下,午膳尚不曾用过。 “简将军一路辛苦,给简将军吧,本王没什么胃口” 这简雄倒是不推辞,连连谢恩便拿了这只烧鸡开始啃食起来,看得去疾、安彬、杨宸是一脸难言其吃相,真真是对得住那一身的膘肉。 “殿下,多少用些”去疾一般说着,一边将杨宸推了一个转身,将肉肠递了过去。 杨宸倒是笑了,一来为那简雄初遇便是这般的吃相,自己没看出此人究竟是故意如此伪装,还是确是如此憨傻不通人情不讲礼道之人。二来,则是去疾定然也不曾用过,如今却满眼皆是为自己考虑,不免想来,还是白纸一般的用起来顺手些。 “殿下,这鸡真好吃!” 简雄嘴里还露着鸡的一腿,不曾咽下就对这去疾母亲所做的鸡,连连说道。 杨宸自然是不曾见过有人吃鸡是这副旁若无人,粗鲁无比的吃相,安彬和去疾则更是一脸鄙夷,心中默想这鸡吃了便是,在王爷眼前如此无礼不顾礼节是何道理。 可这简雄,偏偏就是自小爱鸡,每日在那宁关更是无鸡不欢。 “末将在宁关还不曾吃过如此美味的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