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回到王府,安彬比起自己的上家楚王殿下还有手下去疾显然都要好上许多分。头次在自己那个侍卫统领的小院里劈柴烧火做起了饭菜。 脱去铠甲,斧子砍出一堆柴火,大汗淋漓的时候,有人递一碗清水过来的感觉显然是如今这位集影卫、锦衣卫、楚藩侍卫几种身份于一身,见过太多杀戮,也得到过太多旁人眼里的一辈子求而不得的东西。例如那金银这般身外之物,例如江湖侠客一辈子艳羡的名剑宝刀,例如如今掌握权柄横刀立刀成为大宁一位边疆塞王的亲近之人。 可没有哪一样让他真正的犹如此刻安心,从渝州城南下,宇文雪还曾把何意喊到了自己的香盖宝车里,又赐了不少东西,让安彬对这位王府娘娘心底又生了几分敬意。 而且宇文雪还亲口许诺,等到王府安顿好,就让杨宸为安彬和何意两人赐婚,在王府里好好热闹热闹。 “男儿本就该成家立业”从宇文雪口中,笑却是挂在楚王殿下脸上那一幕让何意记忆深刻,从她一个女子看来,楚王殿下的心里分明就不像安彬所言那般有被迫成婚之嫌。别的不肖说,可对倾心这事,女子的直觉是错不了的。 “明日咱们去城里逛逛,之前我一人住在此地,而且大多是和殿下在外领兵,也没有顾得上添些家用之物,按殿下那闲不住的心思,肯定没几日就要往外跑,咱们趁早把这些添齐,再去城里做几件衣裳,求殿下给咱们赐婚” 用过晚膳,一个将军没有披甲,手中也没有握剑,而是换成是一身闲装拿起扫帚在院里来来回回扫了几遍,何意虽也是一如既往那般在洗刷院里,却比起长安泉口坊里心安了许多。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何意因为离得近些,就先开了门。 “嫂子”憨傻的去疾这一声嫂子直接把何意给喊得险些愣在了当场。 “嗯,有事找他么?” “殿下说明日要出城去萧将军城外府上一趟,要安统领准备一下,嫂子和统领说一声就行了” 在去疾一溜烟跑过去之后,在门内听得清清楚楚的安彬此时才跟走了过来,将手里的扫帚递给何意,有些不怀好意的问了一声:“去疾个傻小子刚刚喊你什么?” “哼!”被扫帚故作要打跑出小院的安彬此时心里爽快,也头次觉得去疾个傻小子肯定是傻人有傻福,来日的前途不可限量,毕竟会说话的人到哪儿都不会吃亏。 翌日清早,在宇文雪还未起身之时,杨宸便带了几十骑出城而去,安彬没有猜错,杨宸的性子是耐不住的,等拜访完萧纲,问清些事,就会接着去巡边,从来没想过躲在阳明城里过几天安生日子。 毕竟最近定南卫的四关之外,可着实谈不上太平,南诏在月鹄的统率下出乎意料的将同样人人尚武的羌部打得连连败退,破了三夷相制的平衡,让杨宸嘴上不说,其实心底有些乱。可以让南诏借大宁的册封做问三夷之首,但绝对不会允许南诏自己来证明这件事。 时隔半年方才回过神来,发觉这月依领兵打到阳明城下劫走粮草的事没那么简单的杨宸,此刻纵马扬鞭,在阳明城外飞奔。之前和宇文雪一道南下没有一次纵马扬鞭的楚王殿下此刻让身后的安彬瞧着都有些心惊。 就乌骓马这个马力,一旦不慎落马,可就要出大事。可杨宸马术是学自完颜巫的北奴驭马,其艺之精也足够让他就这么酣畅几分。因为青晓昨日用李时珍要静养不能妄动之言回绝了杨宸一同出城邀请之后,今日一人带着数十骑护卫的杨宸很快就到了萧纲在城外的别院。 父子两人未曾披甲,皆是一袭便衣早早的候在门前。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萧纲两鬓泛白,轻抚前须对一旁的萧玄说道:“楚王殿下,到底还是少年之人,性子急了些啊” “爹,急些才好,少年人就该如此锐意,否则蹉跎岁月,误了年岁,心气散尽,尽学了些明哲保身” “你小子,敢点你老子了”笑骂声言之后,一袭白衣华服踏山风晨光而来。 “下臣萧纲携萧家上下,参见楚王殿下” “参见楚王殿下” 杨宸勒马停在了父子两人还有萧家老小的眼前,有些随意的说起:“萧将军连铠甲都没穿了,也不佩剑,真的安心在山里做个田舍富翁” “下臣有罪,让贼人兵围阳明城,陷殿下于危难,本是株连九族大罪,朝廷只是夺去了下臣这阳明城指挥使之职,还留了下臣一命,已是圣恩浩荡,让下臣恩感五内,如何还敢做他想” 杨宸知道萧纲这话里有话,无外乎是朝廷让他萧纲卸甲,可不是他萧纲自己卸甲的。为了撇清这卸甲归田之事与自己的干系,杨宸此刻只好宽慰道:“纵是如此,可萧将军也亲率三军,驱敌于外,也算是功过相抵。本王相信朝廷有朝一日会给将军一个公道,今日来此,有事请教将军,也不知萧将军还能纵马否,陪本王踏上这贵山顶处如何?” “殿下既然吩咐了,下臣自当遵命” 随即让下人给他牵来了马,而杨宸转首对萧玄吩咐道:“你收拾一下,过几日随本王去巡边” “可小人已经随家父卸甲了”本想借此说林海些不是的萧玄立刻就尝到了苦头,玩起心术,在杨宸这里他可是嫩得太多。 “朝廷是让你爹不做阳明指挥将军了,可有明令让你也卸甲归田?年纪轻轻,大宁养一个少年将军很容易?本王知你心里有气,去边关给本王挣来便是,萧家为你丢掉的脸面,还得靠你自己去捡起来” 此言自然是在点他云都山用步卒围攻数日反而损兵折将的事,胜败是兵家常事,很少有平生从无一败的神将,所以在杨宸这里,败一次算不得什么,何况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名将都得靠一场仗一场仗的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 若赴理关巡边,关城之外不远便是南诏和羌部的厮杀之地,如此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萧玄哑然未敢作答,两眼望着前方山路,一拍马腹之余,还不忘点一下安彬:“一会有要事同萧将军商议,你们相距二十步便可” “诺!” 贵山北侧,皆是松林,沿山道直上,在与萧玄的相谈中杨宸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月依能够领兵打到阳明城下,是萧玄的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朝廷知道,定南边军经过五年的刻意疏远,战力已经不足以稳固南方。 可有两件事是萧玄预料之外,其一,互市压三夷过甚,致使南诏竟然真的可以伙同藏司、羌部和廓部一同出手;其二,月依神来一笔领军绕开了宁关过后没有去预料中更为轻易的云州和海州,而是选择深入腹内,直扑阳明城;其三,朝廷没有追派饷银,整顿边军,而是让杨宸就藩来稳固军民之心。 当然,从萧玄的几句话里,杨宸也得到了一些不大想听的话,例如和六韬之一的《文韬》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殿下,下臣知殿下少年心性,有建功立业之心,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臣愿殿下暂敛好战之心,当以先整兵备武为要,于民,更始休息;于军,奖功罚过;于边,重整关城;于外,坐山而观之.....” 此时的杨宸不就正是立于山巅,在阳山顶上,一览阳明全城,当然,比起长安,这大宁一角的阳明城可逊色太多。除了那座清晰可见的王府,竟无一处有高门侯府的气派。 “好战之心?萧将军,你这么说本王,不怕本王怪罪?” “殿下,此言,下臣也同殿下的皇叔说过” “皇叔如何作答?” “当时殿下说:做别人手里的刀,哪里有本王去选,但求扫平四海,大宁的边关之外,再无狼烟罢了” 杨宸默然,让大宁的边关之外再无狼烟,不就是如今还孜孜以求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