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着急离开,百官公卿哄堂大笑。 董卓却没有笑。 他看着孔融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忽然一声长叹。 这时,不少官员才反应过来。 见状,众人都收了笑声。 河南尹王允开口问道:“宴席正盛,司空何故叹息啊?” 董卓依旧看着孔融远去的背影,缄口不言。 待所有人都看过来时,才又一声长叹,道:“想当年孔文举假托亲戚拜访李君。 又曾想时人盛传郭泰与李君同船过河,好像神仙一般。 谁知道,如李君这般君子,子嗣后代在何处都不知道。“ 闻言,在场的气氛,顿时沉闷下来。 董卓一副追昔的样子,继续道:“不知李君,还有陈仲举,窦大将军那般的名士君子, 最后竟然也落得满族被害的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是啊!” “这,谁说不是呢。” 众人纷纷感慨不已。 这时,尚书丁宫趁机道:“幸有司空为外援,后将军为首领,如今彻底诛杀宦官,今日可谓大喜啊!” “大喜,大喜也只是一时而已。” 董卓双手按在食案上,愤然道:“张让赵忠这些宦官的权柄来自哪里? 还不是恒帝,灵帝他们重用这些常侍、小黄门等奸宦,不重用名士党人。 以至于小人为非作歹,残害忠良。 这才是祸乱的根本原因。 只要一想到灵帝,就让人愤恨不已啊。” 百官闻言,有些人低头沉思,有些人微微点头,也有些人不以为然。 董卓的旁边,李儒掐着胡子,一副略略自得的样子。 显然,董卓今日的表现,有他的提点在里面。 “我们现在虽然诛杀了宦官,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新的小人趁势而上,迷惑天子呢? 那样的话,到时候再迫害天下忠良名士怎么办? 只要想想,我现在都不寒而栗,夜不能寐啊!” 说到动情处,董卓涕泪横流,声音激荡,胸口不住的起伏 “司空所言极是。” “是啊!” “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这一次,在场的百官公卿无不纷纷附和,点头称是。 董卓于是转向袁绍,正容开口道:“所以啊,天下的君主,一定要让贤明的人来坐才行。 史侯虽然大赦天下,但性格中颇有灵帝刚直的样子,谁知是不是在隐忍,这让人不由得不担心。 董侯看上去,就很乖巧聪颖,和灵帝完全不一样。 现在我想拥护董侯,不知道能不能胜过史侯?” 闻言,整个大殿里顿时一片寂静,众人都被释放了定身法一般,静止在原地。 袁绍更是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要废立?! 见袁绍没有反应,董卓就继续劝说道:“当然了,人都有小时候聪明,大时候蠢笨痴傻的情况。 但这个就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袁绍双手抱拳,向上行礼,此刻的他面容正气,眼中含光:“汉家君临天下,已经有四百多年,对世间的恩德和泽润深不可测,深得众民拥戴。 现在国家的年龄很小,不但没有不善的行为暴露在天下之间,反而大赦天下,宽宥士人。 废嫡立幼,本来就是祸乱的根源,你这样做的话,恐怕大家都不会同意。” 董卓按照李儒所说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结果袁绍依然不同意,顿时心中怒火压抑不住。 右手抓着佩剑,凶狠的看过去。 此刻他庞大的身躯笔直而挺拔。 面容上每一个纹路都紧绷着,显得扭曲而恐怖,散发出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 周围徐荣、董旻、董璜等人见状,纷纷长身而起,手按佩剑。 “既然这样的话,那刘氏的种就没有必要留下了。” 董卓的声音压抑而低沉,透露出内心的暴戾。 袁绍环顾左右,压下胸中怒火,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今日酒宴,大家都有些醺醉,不适合谈论国家大事。 这件事情,我会请示太傅,请太傅一起商议。” 然而,此刻董卓的怒火已经无法压抑,他原本计划等人到齐之后,就开始讨论这件事。 是李儒在旁边,好一通劝说,他才耐着性子铺垫了许久。 那些场面话说的,董卓自己都信了,谁知道袁绍还是拒绝,岂不是不给面子。 而且废帝的大事,太傅已经暗示了他董卓,又怎么可能不暗示你袁绍。 现在我们一起演完这场戏就行,你怎么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光明正大的训斥我。 难不成,是让我董卓来背废帝的锅? 越想董卓越是恼火,他指着袁绍厉声呵斥道:“如今天下间大事,难道不是由我决定的?如果我这样做,谁敢不听!“ 闻言,袁绍好不容易压下的邪火,也喷薄而出:“全天下雄壮健猛的人,难道只有董卓你一个?” 从军多年,董卓积威甚重,何时被人如此针锋相对。 当下铿锵一声拔出宝剑,锋利的剑尖指着袁绍,须发皆张怒喝道:“竖子,汝以为我宝剑不够锋利么?!” 此刻董卓庞大的身躯巍峨如小山,气势磅礴如乌云盖顶。 他边疆百战,杀人无算,浑身的煞气有若实质。 偌大大殿之中,大多数人情不自禁的缩起脑袋,不敢抬头。 就连董卓身边李儒都瑟瑟发抖,脸色发青,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袁绍凛然不惧,同样铿锵一声拔出宝剑,指着董卓厉喝:“我剑也未尝不利!” “这......” 在场的百官公卿们只觉得头皮发炸,无不惊愕万分,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剑光闪烁,倒映着酒水和百官的神情。 整个大殿好似静止了一般,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大殿中的油灯火光飘摇。 一阵莫名的穿堂风咻地吹起,给稍显酷热的殿中带来微微的清凉。 鬓间的须发,随着清风飘起。 袁绍猛然冷静下来,他急忙深吸一口气,手中横着佩剑,抬着头弯腰一揖。 随即不待董卓及众人反应过来,转头昂然离去。 龙行虎步,似是根本没有把董卓放在眼中。 咵咵咵的脚步声,落在众人的耳廓中,清晰而又嘈杂。 董卓看着袁绍离去的背影,脸色铁青,但最终并没有下达将之格杀的命令。 事情到了这一步,董卓自然也没有心情再喝酒,于是拱手道:“诸位,请仔细想想我董某人的话,明天是常朝,到时候咱们再讨论吧!” 说完之后,不理惊愕的百官,也转身离去。 直到董卓离去半晌,整个大殿中的百官才在一道长长的呼气声中,活了过来。 他们活动着僵硬的手脚,甚至顾不得寒暄,一个个尴尬的拱着手,飞快的离去。 法衍也牵着法正的手,快步向大门外走去。 年少的法正有些不解的问道:“阿翁,他们不是一伙的么?” “哎呦!” 腰杆挺直的法衍一个踉跄,径直向前摔去。 “阿翁!” 法正急忙拉住法衍。 正看到法衍回头的神情,目光中尽是惊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