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超扛着锄头在农田之中转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项羽。 最后,项超只能硬着头皮靠近一个耕农,装作是在闲聊天的样子:“我听闻,数日之前,商君别院来了几位雇户,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啊?” 那耕农抬起头来说道:“我便是雇户。” 项超正要问这人认不认识一个叫刘季的雇户,结果这耕农忽然哭了:“这不是项大人吗?” 项超吓了一跳,紧张的向周围看了看,然后低声说道:“你认识我?” 耕户使劲点头:“我是羽将军带来咸阳的项氏子弟啊。” 项超惊讶的看着这个人,只见他赤着上身,皮肤黝黑,脸上有一行一行的汗水。 他惊奇的说道:“为何我已经认不出来了?” 项氏子弟叹了口气:“做耕夫,难啊。大人要见羽将军吗?请随我来吧。” 项超嗯了一声,又嘱咐项氏子弟说:“如今我化名景盖,你可不要叫错了。” 项氏子弟点了点头:“是,景大人。” 三人走了不多远,项氏子弟就指着另外两个人说:“那便是羽将军了。” 项超看着那两个满脸疲惫的耕农,张大了嘴巴。 其中一个耕农说道:“父亲,你怎么来了?为何扛着锄头?你也进了商君别院吗?” 项超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项羽认出来。这时候的项羽被晒得全身黑乎乎的,脸上身上全是尘土,简直就是个老农的模样。哪还有往日的潇洒与傲气? 项超心中一酸,含着泪说道:“为父是来看你的。羽儿啊,你受苦了。” 项羽本来很坚强,但是一听这话,也有点想哭。不过他强忍泪水,对项超说道:“父亲放心,数日之后,我便可以杀了槐谷子,到那时候,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项超哭道:“你怕是还不知道,你叔父项梁已经战败了,如今生死未卜。” 项羽听了这话,顿时流下热泪来。 项超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如今要反秦,恐怕要依靠你了。这几日,你要细细谋划一番,为我项氏复仇。” 项羽叹了口气,心想:反秦,谈何容易啊。 在商君别院的这些日子,项羽的斗志已经快消磨干净了。不过为了让父亲放心,他还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刚刚说到这里,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笑声:“哎呀呀,是景兄到了啊。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接着你啊。” 项超回头一看,心中顿时一紧:是李水和李信。 项羽看到李水之后,情不自禁的就握紧了手中的农具,他在心里盘算着:现在我们两个距离极近,如果我给他来上一下,能不能将他打死? 项羽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毕竟干了几乎一天农活了,有些疲惫,胳膊也没多大力气了。这一下未必能打死他。更为关键的是,李信就在旁边,此人本领极高,一定会拦住自己…… 就在项羽犹豫的时候,李水已经和项超聊上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李水忽然说道:“咦?为何景兄眼睛之中似乎有泪水?莫非刚才哭过了吗?” 李水很不快的看着项羽几个人:“莫非你们当中,有人欺负了我的贵客?” 几个项氏子弟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心里面把李水骂了几百遍。 项超干笑了一声,说道:“在下只是看到这些雇户辛苦,因此落泪。正所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李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原来景兄和我一样,都是如此心善之人啊。” 项羽低着头,心中冷笑不已:心善?我们三个人,每天被你当成牛马来使唤。心善之人能做出这种事来吗? 结果李水拉着项超的手说道:“君子远庖厨,我最看不得别人受苦了。走走走,咱们走远一点。不要看他们。” 项超一脸茫然的被李水拉着离开了农田,心中还在想:这就是所谓的心善吗? 李水带着项超,在商君别院转了一圈,忽然有匠户跑过来,说在边地挖矿的人回来了。 李水听了之后,连忙说:“快请进来。” 随后,李水一脸歉意的对项超说道:“景兄,我府中有事,无法与景兄长谈了。景兄在这里随意转转。” 项超巴不得李水离自己远一点,所以欣然同意了。 李水和李信急匆匆地走了。项超很快发现,有车马正络绎不绝的进入商君别院。 这些车上,有的是黑色的煤,有的是黄色的铜,甚至还有贵重的金块。 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被从边地的矿上挖出来,进行冶炼之后,装在牛车上,千里迢迢的运到了商君别院。 项超正在看热闹,忽然发现,那些从边地回来的人当中,有个熟悉的身影。这人分明是自己的族弟项伯。 项伯显然是个头目,正在意气风发的指挥着人卸车。 项超趁人不备,悄悄的走了过去,然后拽了拽项伯的衣服。 项伯扭过头来,看了项超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项伯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反贼怎么来商君别院了?不会牵连到我吧? 项伯的第二反应是:我必须装作不认识他,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家伙。 于是项伯沉声说道:“兄台有何见教?” 项超气的火冒三丈,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化名景盖,自称景绻胞弟。” 项伯顿时无语了:“我化名景鲍,也自称景绻胞弟。” 项超低声说道:“所以你若装作不认识我,反而会引人怀疑。” 项伯叹了口气,只好说道:“何苦来,又来害我?” 项超咬着牙说道:“项梁已经在楚地战死,你可听说了?” 项伯沉默了,良久之后,淡淡的说道:“我早就说了,谋反乃是无稽之谈。我也曾写信劝过他,奈何他固执己见,不肯听我的。今日有此一败,实乃咎由自取啊。” 项超差点气晕过去:“手足兄弟,你岂可如此冷漠?” 项伯说道:“我并非冷漠。项梁战死,我心如刀绞。然而错了便是错了,你可不要学他,再深陷其中。” 项超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投靠了槐谷子,便可以置身事外?项梁谋反乃是大罪。你的身份一旦泄漏,必死无疑。倒还不如与我一道,扶助羽儿,再举义旗。” 项伯缓缓地摇了摇头。 项超正要再斥责他,忽然发现他胸前似乎挂着很多东西。 项超伸手拽了一下,从项伯的怀中拽出来了一片铜牌,黄澄澄的,上面铸着两行字:大秦栋梁景鲍;商君别院颁。 项超又拽了一下,又拽出来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垦边英雄景鲍;商君别院颁。 紧接着是第三块牌子、第四块牌子…… 项超一连拽出来了九块。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项伯,脱口而出:“你的脖子不累吗?” 问了这句之后,项超又觉得有点不合时宜,于是改口讽刺说:“你为了秦人,倒是尽心尽力啊。但愿将来被杀头的时候,秦人能记起来这些。” 项伯咧嘴一笑:“谪仙早就有规矩。集齐了十块牌子,便可以换取一面金牌。拥有金牌者,无论多大罪过,谪仙都会为他在朝堂上求情一次。” 项伯晃了晃自己胸前的牌子:“我还差一面‘国士无双’,便集齐了。只可惜,这面奖牌不好得,我得的最多的还是找矿能手,已经有三面了。我自己留了一面,其他两面也用不着,已经送人了。他们答应我,如果得了国士无双,会转送给我。” 项超看着项伯,已经彻底无语了。 来商君别院之前,项超的心情很郁闷。等他要走的时候,发现心情更加郁闷了。 花了二十多万钱,和自己的儿子说了几句话,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