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摇了摇头:“昨日我亲眼所见,有商贾饮了一杯,安然无恙。” 沙提烈说道:“中原人素来轻贱商贾,难道这低贱的商贾也是仙人后裔?简直岂有此理。” 匈奴人又说道:“昨日还有一百个黔首,一人出了一百枚秦半两,合买了一杯仙酒。然后一人喝了一小口。都没有醉。” 沙提烈愤愤不平的说道:“本王贵为左贤王,尚且不是仙人后裔。难道那些卑微的黔首,便是仙人后裔了?这是什么道理?” 骂了一阵之后,左贤王忽然回过味来:“一百人,合饮了一杯?是否每人喝的太少了?” 匈奴人又说:“小人还打听到,酒肆中有一个新来的伙计,名叫苍夫。此人是地地道道的穷人。满脸皱纹,肤色发黑。昨日午饭之时,有人亲眼看见,酒肆老板请他饮了一杯仙酒。这苍夫,安然无恙。” 沙提烈有些心灰意冷:“难道,中原人即便是最低贱的穷人,也同样血脉高贵?” 那匈奴人有些得意,说道:“不然。大王有所不知,传说中,我匈奴,也曾经是大夏遗民,禹王后人。只不过殷商灭夏之后,我等迁徙到了北方而已,将近千年,已经忘了自己的根源。若中原最低贱的黔首都是仙人后裔,那我匈奴更应该是仙人后裔才对。” 沙提烈皱着眉头说道:“然而,为何我饮仙酒大醉,中原人则浑然无事?” 匈奴人分析说:“据小人思量。或许是当日大王一路疾驰,已经疲惫不堪了,因此饮酒之后,才出现醉态。又或许,是槐谷子那杯酒之中,加了某种药物,让大王不胜酒力。又或者,酒肆中卖的仙酒,根本就是假的。” 沙提烈嚯的一声站起来,说道:“此言有理。” 匈奴人说道:“因此,大王今日好生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我们骤然出现在酒肆门口,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没有做假的机会。然后买一杯酒,当众一饮而尽。” “只要大王不醉。当日的耻辱,便可以洗刷干净了。至于我大匈奴到底是不是仙人后裔,呵呵,反正仙人后裔的名号已经得到了,也足以扬威了。是不是真的,都不影响将来大匈奴铁骑踏平中原。” 沙提烈连连点头:“好,很好。明日,本王要将丢的面子,全都捡回来。” 沙提烈越想越美,转身对旁边的匈奴人说道:“很好,很好。你颇有智慧。与使团中那些没见识的莽夫大不相同。你叫什么名字?回去之后,本王要重用你。” 匈奴人有点无语,说道:“小人名叫朱须尔。临行之时,单于命小人做大王身边的贴身奴仆,这一路上,一直是小人在鞍前马后。” 沙提烈哈哈一笑,说道:“怪不得看你如此眼熟,原来你整日在本王眼前打晃。” 沙提烈想了想,又对朱须尔说:“明日,最好大张旗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沙提烈饮仙酒而不醉。” 朱须尔说道:“这个自然。明日我会叫上所有匈奴人为大王助威,到时候,大王将仙酒一饮而尽,仙裔之名必定口口相传。” 沙提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为了备战,沙提烈早早的躺在了床上,养精蓄锐。但是他有点睡不着。一来是紧张,二来最近晨昏颠倒,现在根本不是睡觉的时间。 沙提烈只好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明日会成功吗?这是一定的。我沙提烈乃是大夏后裔,老祖宗是大禹啊,或许可以向上追溯一下,祖先是尧舜,不,是黄帝。 黄帝战蚩尤,定鼎中原,功劳极大。年老之后,乘龙上天,成为仙人,这是一定的。 所以说,自己仙裔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 仙裔身份没问题,酒量有问题吗?也不可能,我沙提烈千杯不醉啊,那么多低贱的黔首喝了都没醉,我喝了却醉了?这不可能。 沙提烈想了半夜,越想越觉得有信心,然后就沉沉睡去了。 ………… 五更,扶苏穿戴整齐,正在嬴政寝宫外等候。他一脸义愤,满脑子都是昨夜和淳于越的对话。 “师父,最近咸阳城,风传饮仙酒,一杯值万钱。岂不荒谬?” “岂止是荒谬,简直是无耻,槐谷子此人,我本以为他在宫中行骗也就罢了。谁知道却骗到宫外去了,连那些贫苦的黔首都不放过。这等人,与禽兽何异?” “我要上告父皇,拆穿这妖人。” “不可,如今陛下笃信槐谷子,你现在去,根本是劳而无功。不如再等等。” “还要等?黎民苍生正在受苦,我们岂能再等?” “扶苏啊,若一击不中,则反受其害。若槐谷子记恨了你,向陛下进谗言,那岂不是坏了大事?你虽为长公子,可并未被册封为太子啊。地位并非固若金汤,万万不可大意。” “若能拯救百姓,舍去太子之位又如何?” “糊涂,你若继承大位,为师便可以从容行仁政。到时候,所拯救之人成千上万。为了几千咸阳百姓,要放弃全天下的百姓吗?你这是因小失大。” 扶苏毕竟尊师重道,没有继续和淳于越辩论。但是回去之后,扶苏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来向嬴政进谏。 原因很简单,天下的百姓苦不苦,扶苏并没有看到。可是咸阳城被仙酒欺骗的百姓,就近在眼前,如何能不管? 孟子云,君子远庖厨,是乃仁术也。 想到自己所行的,依然是儒家仁义之道,扶苏就更加有信心了,于是三更沐浴,四更用餐,五更等在了嬴政的寝宫外。 时间不长,有小宦官跑出来说:“陛下听闻公子等在外面,命奴婢请公子进去。” 扶苏和蔼的笑了笑,跟着小宦官向寝宫走。路上的时候,他忽然随口问了一句:“季明何在?他不是一直在父皇身边当值吗?” 那小宦官干笑了一声,说道:“季明么,上次被打了一百板子,新伤加旧伤,到现在都没好。还趴在床上喊疼呢。” 小宦官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毕竟……季明不受伤,他也得不到侍奉皇帝的机会。 虽然说伴君如伴虎,可是一旦哄的皇帝高兴了,没准就可以一飞冲天了。 进殿之后,扶苏看见嬴政正在用早饭。 嬴政指了指一张几案,说道:“坐。” 扶苏坐了下来,有宫女摆上来了饭菜。 扶苏却不吃。 嬴政随口问道:“宫人说,不到五更,你便等在外面了。何事?” 扶苏离席,跪在嬴政面前,一脸悲痛的说道:“父皇,槐谷子此人,乃阴险小人也,你岂可轻信他。” 嬴政有些不快,淡淡的说道:“你天色未明便来见我,莫非是专程给我添堵的?” 扶苏说道:“父皇,槐谷子在咸阳城贩卖仙酒,你可知道?” 嬴政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沉。 仙酒,自己也喝过几杯。当日大宴饮结束之后,槐谷子曾经送过来一坛。 这仙酒虽然醇香,但是性子猛烈,需要徐徐饮之,不可操之过急。老实说,嬴政并不喜欢这种烈酒,尤其不喜欢这种小心翼翼的饮酒方式。 后来又听槐谷子说,仙酒与馒头不同,馒头可以改善体质,为日后服用仙丹打下基础。至于仙酒,不过是为好酒者准备的罢了,除了满足口腹之欲外,并无特别之处。即便是仙人,也有许多人不喝仙酒。 听了这话之后,嬴政更是没有再碰过仙酒。 然而,自己不喜欢,不代表可以让别人也喝。 赏赐给李信等大臣也就罢了,槐谷子居然拿出去贩卖,这岂不是有失皇帝的威严? 扶苏一看嬴政的脸色,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今日劝谏,有效果了。 于是他接着说道:“那仙酒,槐谷子竟然卖出万钱一杯的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