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杖粗重，直来直往，连横一体。　　 可这廷杖的打法却颇为多样。　　 金吾卫都是廷杖一道的行家，有时无声的一杖能开碑裂石，有时破空的一杖却打不碎鲜嫩豆腐。　　 如今见到齐王都开口了，本就不愿意得罪几人太狠的金吾卫跟着都点了点头。　　 李景的旨意最高，这没问题。　　 但廷杖本就可轻可重，并不违反原则。　　 金吾卫手中廷杖声如坤鸣般高亢，打出的声音更是如惊雷炸裂般爆响。　　 实际上刘光奇几人却是不痛不痒，只是为了装模作样随口喊了几嗓子。　　 没多久后，他们就又装作一副腿软的模样，跟着齐王二度出现在了画舫之内!　　 画舫中众人还在纵情庆祝，与刚才情形差不多，就是秦峰不再玩飞花令灌酒了。　　 他算是明白了，这帮纵横官场的老油子个顶个的精明。　　 灌酒是灌不醉的，只怕是宫廷藏酒都倒空了，这些个老油子肚子里也不会有二两酒。　　 这功夫，画舫门被人缓缓推开。　　 齐王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他神情不复刚才在外面的冷漠，反而满脸的热忱。　　 “父皇，辽国可是败了?!”　　 “大喜事，这可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啊!”　　 在他的眼角，竟是还看到了几滴晶莹的泪水。　　 “辽国欺我大夏太甚，如今被秦世子击败，儿臣铭感五内，等到闲暇时分一定要亲自上秦府登门感谢!”　　 言语万分诚挚，听不出半点虚假!　　 画舫中这么多老油条竟然一时之间都分不出齐王情绪的真伪来。　　 秦峰却是眯起眼睛。　　 这小子他知道，淑妃的儿子嘛!　　 他可是将淑妃手下的人得罪了一遍，齐王怎么可能念他的好?　　 早就听闻齐王有城府，现在一看，还真是有几分深度的角色。　　 见到齐王感激地看着自己，秦峰只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你演戏就演戏，关我属事?　　 见到秦峰对自己不屑一顾，齐王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不过一废物!　　 他心中怒火冲天，面色却是逐渐变得　　 悲悯。　　 “可是……父皇，正所谓福祸相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辽国使团先扬而后抑，连丢七城，看似是大夏赢了，实际上却是损了根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原本热闹欢欣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偌大一个画舫，此时此刻竟是寂寂无声、落针可闻!　　 文武官员此时都困惑地看着齐王。　　 都说齐王城府极深、察言观色技巧远超常人，怎么会在这种大喜的日子说出如此没眼力见的话语来?　　 啪。　　 李景将酒杯放下，脸上明显地看到了几分不愉道:“哦?小四你且与朕说说，怎么大夏赢了辽国，还在名义上至少拿下了七座城池，在你的口中反倒是损毁根基?”　　 “朕不能理解啊。”　　 齐王依旧哀恸不已，道:“我大夏何其强也?赢下辽国乃是命内之事，必有的结果!”　　 “但这过程……又是何其悲壮?大夏书院，十不存一，九座屹立树百年的院碑就被那么挑去，化作尘土!”　　 “马甲第一代大儒，被辽国当做犬马使唤，束上绳索在城中遛走，多少读书人见了此事，又有多少读书种子从此赤心蒙尘?!”　　 他展开双臂，涕泗横流!　　 双眼通红，发冠散落!　　 “壮哉我大夏，悲哉我文脉!”　　 “父皇，您再想想……此战是不是动了大夏文脉，是不是损了大夏根基?”　　 “赢了此战，夺下边境七城，能护我大夏边关十年。”　　 “可坏了文脉，损地却是大夏百年之寿数!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这才算是真正动容虽然目的不明，但说的却是句句在理!　　 那表露出来的赤子之心也足以让他们感到惭愧感到无地自容!　　 一个老臣突然伏案长啸。　　 “齐王殿下所言极是!此战兹事体大，影响深远，老臣却是如此鼠目寸光，不见背后凶险，老臣无能，老臣该死啊!”　　 其余的文武官员也都是脸色难堪。　　 确实，他们都忽视了背后的凶险，只看到了眼前那短暂的胜利!　　 所谓的边境七　　 城，能不能拿到手还得两说，可大夏的文脉却是实打实地给人断了一半!　　 龙椅上，李景眉头舒展。　　 此刻他的神情才平和了一些，他看着齐王，欣慰地摸了摸胡须:“这何尝不是朕的疏忽?朕自诩文治武功，实际上却也是个短视之君!”　　 “嗯，小四所言在理。”　　 “以朕对你的了解，既然你提出了问题，那便应当也有自己的解决之策。”　　 “朕想听听，你准备如何解决此事?”　　 文武百官都打起了十分精神。　　 这是重头戏来了!　　 秦峰也感到了几分好奇。　　 他前身只知道吃喝玩乐，和位高权重的四皇子齐王基本没什么交集，只听说这家伙炙手可热，与皇位之间也不过隔了两位绝顶皇子。　　 现在一看……哟呵，还真有点东西　　 齐王逐渐收敛神情，沉声道:“儿臣窃以为此事十分好解决，无外乎就八个字一。天下布道，教化万民!”　　 “在画舫外，儿臣见到刘大人与杜大人正在受罚，虽然不知缘由，但这两位大人乃是国之栋梁，对国忠心无二，儿臣愿推举两位大人在举国各地建立书院，重开教化，扫清尘埃!”　　 话音落后，在他的身后，逐渐出现了两道颤颤巍巍的身影，正是刘光奇和杜昌和。　　 两人接连跪下，异口同声，道:“老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重兴文脉，以此将功赎罪，平去庭前失仪的过错!”　　 齐王也适时接了上去，道:“如果父皇还心有芥蒂，儿臣可以作为监督，保证期间绝无任何人敢作奸犯科、以权谋私!”　　 声音那是一个比一个诚恳!　　 而一些与齐王不对付的官员们面色却是越难越难看。　　 好家伙　　 让林师甫和你齐王一脉的文官去广开教化，那特么是给大夏教化人才，还是给你齐王教化人才?　　 到时候只怕是天底下士子文人都只知道齐王和左相林师甫，不知天子为何物!　　 秦松林和郑国公等人反应过来更是暗骂不已。　　 娘的，真要这么干下去，他们这些人本就在官场上过的艰　　 难，假以时日，他们还能有活路?　　 可是……　　 众人却想不出半点法子拒绝!　　 重开教化，复兴文脉，这是天下大义。　　 齐王携大势滚滚而来，谁敢挡，谁就要被历史的车轮碾成尘埃!　　 此刻，全场寂静。　　 在场众人那是个顶个的人精，心中都是门儿清。　　 真要给齐王李炳尧接了这个大活。　　 最多再过个一年半载，文官士子这一脉就会变成齐王以及左相林师甫的禁窗、嫡系。　　 怎么捏扁搓圆都行!　　 诸多皇子也别想着什么争龙了，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一边的秦峰啧啧称奇。　　 他的好兄弟之一，八皇子李无忧就跟特么一个二傻子似的。　　 青阳公主也是个娇蛮不讲理的憨丫头。　　 而这个齐王还真就不一样!　　 他把脑袋凑到了秦松林那儿，问道:“爹，这齐王真是陛下亲生的?”　　 秦松林原本心情就烦，听到这话他浑身一颤先是瞥了一眼李景，发现这皇帝老儿没动静。　　 紧接着才对秦峰眼睛一瞪。　　 “干你娘，你这逆子不要命了?”　　 两人压低声音，但实际上还是给天启帝李景听进了耳中。　　 李景此时也因为李炳尧这个好大儿的计划而头疼。　　 听到两人的对话，李景嘴角一抽，差点没将肚子里的二两酒给喷出来，就在开口要骂的时候，他脑中灵光一闪。　　 “天下布道，教化万民，朕觉得这个计策不错，不愧是朕的皇儿!”　　 随后，李景话锋一转。　　 “但是……朕觉得这人选，还有待商榷。”　　 郑国公等人乐地直搓小手，几人兴奋地在心中狂喊。　　 “赶紧别商榷了，换人啊陛下!”　　 “让齐王这么整，咱们军功勋贵一脉就不用活了!”　　 接下来李景的话语却让他们原地石化!李景将目光落在了秦峰的身上，不紧不慢地说道:　　 “朕觉得秦峰立下如此不世之功，足以鉴证他的才华，不如也给秦小子一个机会，重振我大夏文纲!”　　 “就让秦峰与炳尧公平竞争，各自建造一书院看看成果　　 ，教化之事能者居之，诸位爱卿、皇儿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秦松林和郑国公魏双军等军功勋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秦峰的好心情。　　 嘭!　　 秦松林猛地站起身。　　 “陛下，微臣家里那臭小子自己都混不明白还去教化万民?”　　 “还请陛下换人!”　　 一边的郑国公等人也连连点头称是。　　 要不是李景是个皇帝，他们此时都开骂了　　 让你选别人，没让你选秦峰啊!　　 秦峰脑袋更是小鸡啄米似的，脑袋都要甩出了残影:“陛下，小臣老爹说得对，让小臣教化天下……使不得啊使不得!”　　 他就想当个躺平摆烂的世子。　　 突然给他整这么大个狠活，岂不等于要了他的命？　　 李景懒得理会几人，只是看向了李炳尧。　　 “炳尧，你觉得如何?”　　 而此时的李炳尧心里都快乐开了花!　　 他和身后的刘光奇等人脸上都不自觉地出现了几分笑容。　　 “父皇这个选择太妙了，妙不可言!”　　 “让秦峰与儿臣公平竞争，能者居之，儿臣乐意之至，”　　 他那满是鄙夷与轻蔑的眼神扫过了秦峰：“还请父皇务必让秦世子有这个机会!”　　 李炳尧何等聪明?　　 早就猜到了天启帝李景会让人和他竞争。　　 竞争对手自然越弱越好，可饶是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竞争对手竟然能弱到这个程度!　　 边上刘光奇和杜昌和两人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　　 “陛下，秦世子刚立大功，势如破竹，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刘光奇两眼放光，嘴里马屁不断:“这个时候再给秦世子机会，一定可以成就大事!”　　 杜昌和从眼睛里面挤出了两滴晶莹泪珠:　　 “实在是太公平了，陛下公正无私，老臣佩服！”　　 李景抚掌大笑:“好啊，既然两边都同意了，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炳尧，秦小子，你们各自选一地点建立书院，自行招揽学员进行教化，半个月后谁更适合教化万民将一目了然，不失公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