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还在继续,她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也不敢再多追问他一句,那个答案其实已经在她心底。整个狭小的车子空间里充斥着一股忧伤,曲子很快播完,接着传来一首稍显轻松的歌,两人的心情也随即明亮了许多。 回到家已是下午,吃过晚饭,他佯装出笑脸与伊甜的家人告别,伊父对他说,让他好好照顾伊甜,他回头看一眼正和伊母依依惜别的伊甜,点点头。车子渐渐开远,后视镜中伊父伊母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他们要离开小镇回去S市,回去他们该要面对的生活。 车上依然安静,伊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景然的电话也在这时候来了。 “圣诞快乐!” 圣诞?那么快,又是圣诞节了吗?窗外的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空中好像飘着什么,好像下雪了。 “回家怎么样?” 她看看身边的程谦,只得含糊的说一句“还不错。” “回来了吗?” “正在回S市的路上。” “晚上我去找你,我有事跟你说。” “好。” 挂下电话,她深呼一口气,眯起眼睛笑一笑大声对他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那我换一首。” 他一抬手正想制止,她的声音已经传入他耳际,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并不难听。 “写了卡片能寄给谁,心碎的像街上的纸屑。” 唱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发觉歌词太忧伤了,遂又换了一首“那一年圣诞,她与方骏吃完饭,走在S市的街头,路过一家CD店,里面正在播着这首歌,还有几个年轻的男女围在一起跳舞,他们也被拉进去,一群人唱着圣诞歌,迎接圣诞。 不知是不是被伊甜愉快歌唱所感染,他也合着她的声音一起歌唱起来。伊甜忽然停下来,车厢里回荡着程谦一人的声音,他也不好意思地停下来,望一望伊甜,她做个鬼脸吐吐舌头,轻巧的说:“我不知道歌词了”,见程谦久久不说话,好似因为刚才的事有些尴尬,她只得再找个话题。 “你以前在澳洲怎么过圣诞?” “那几年的圣诞,我们都在沙滩度过” “沙滩?多么奇妙” “每一年的圣诞老人都是穿着沙滩裤和短袖T恤出场的”伊甜这才想起来,澳洲在南半球,虽然依然是12月,确是夏季。 “穿着沙滩裤和短袖T恤的圣诞老人?真是难以想象。”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还有你更想不到的。” “是什么?” “很多人都抗议要看看正统的圣诞老人。” “然后呢?” “然后,有一年圣诞老人穿上厚厚的红色毛皮大衣驾着滑板,刚走下沙滩,就因为中暑晕倒在沙滩上。” “他,真是敬业,太有趣了“。 程谦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笑起来,两人就这么一起哈哈大笑。 “我也有个关于圣诞很好笑的故事。” “哦?” “我有个朋友曾替一个外国公司工作,工作了3年。第一年的圣诞,没人买圣诞树装扮办公室,没有一起庆祝圣诞。第二年的圣诞,还是这样,她当时跟我们抱怨说:老外为什么那么小气,来了中国就不过圣诞了嘛” 她还未说完就笑起来,笑得无法停下来,过了很久,她缓和过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原来她公司的老外不是伊斯兰就是犹太人,他们根本不过圣诞。” “你朋友还真后知后觉,3年了都不知道。” “她,她也是最后一年要离开的时候才知道的,不过她只是去工作何必要知道别人的宗教信仰呢“。 “是不是很有趣?”他只得点点头,做一个笑脸给她看。 她其实还有很多自认为有趣的圣诞节故事,比如大学那年跳兔子舞扯坏了前面那人的衣服,比如曾买了一个包装很漂亮却有个烂疤的苹果送给别人,比如那一年也是在雪中与方骏接吻,一个小孩走过来义正言辞的说:公共地方不能接吻”,想起这些,她又开心的笑起来。 程谦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在酒吧时因为爱情痛哭流涕,在这里又如此没心没肺的开怀大笑。人就应该简单些,该哭就哭,该笑就笑,多么的豁达与坦荡。 车子进入S市的高速收费站,程谦接到一个电话,是柳铭杰打来的,让他一会一起去酒吧喝酒庆祝圣诞,他说声好,挂了电话,他有种预感六子和徐平一定会bi问他关于借车的事,那句“是不是打算找个破车去试女孩”又重新印在他的脑海。 “一会有空吗?” “怎么?” “我朋友叫我去酒吧庆祝圣诞,要一起吗?” “我?” 他点点头,他想着既然他们在猜测就介绍伊甜与他们认识,他们总有一天要认识。 “景然要来找我,我朋友” 听到他要带自己去见他朋友,她有些意外,虽然她也晓得既然与他结婚,那么终究会见,但她就是觉得不自在。如同当时景然说想见见程谦的时候,是一样的感受。 “那好吧” 两人从小镇生活回来,彼此都很清楚已经回到现实的生活里,这个生活里有许默,有方骏,有他们彼此的朋友,有他们的假结婚,这一切的一切,他们还是要面对的。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吧,每人都有自己的一个角色,每人都有一个固定的轨迹要走,你无法变成别人逃避自己,别人也无法转变成你,该走的路依然还要走下去。 到S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把伊甜送到家楼下,程谦就去酒吧与六子和徐平汇合,她在小区门口站了会,天空正飘着细小的雪花,飘落在她鞋子上,飘落在她手中,今年的雪来的真早。 景然在半个小时后来到伊甜家,拎着大大一桶冰淇淋和一瓶红酒,她给伊甜倒上一杯,并与她碰杯,“一会又要找毕小晨了”她这么想着。 “我今天与俆哲琛去坐旋转木马了。” “设计师?” 景然喝一口酒,点点头,整张脸散发着一种难以掩盖的喜悦。 圣诞节去坐旋转木马是邵重对她的承诺,今天俆哲琛去了,难道,他们恋爱了? “你们……” 景然又咗一口酒:“我是不是太主动了?” “主动?”伊甜有些不解。 “是我邀请的。” “一段感情,两个人,总有一个要主动的” “但是,主动的那个往往就在爱情开始的时候就输了。” 伊甜也深深的知道这个道理,在感情里,谁先主动,谁就失去主动权,如同当时她对方骏一样,因为她先爱上方骏,因为她先追求方骏,所以她没有主动权,她无法掌握那段感情。 “你喜欢他吧,那主动一些也无伤大雅”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景然,只得这样说。毕竟,爱,总是没有错的。 “伊甜,其实我很羡慕你。” “我?” “嗯。” “为什么?” “因为,你有程谦,你要结婚了。” 她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景然,景然有些吃味的说:“你比我幸福” “幸福的事,谁知道呢?”她在心底学程谦似的自嘲一下,他们这叫幸福吗? “景然,一时的幸福并不是幸福,一生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景然抬起头看着伊甜,她未从伊甜脸上看到爱情的喜悦和甜蜜反而是一种深深的焦灼与不安,这是为什么? “一生的幸福,谈何容易,我连一时的幸福都没有。” “总会来的。” “只要你一直等着,幸福总会来的”她在心里这样对趴在桌子上已经不醒人事的景然说,“你别像我一样,做一个逃兵,希望你能等下去,希望你能拥有真正的幸福” 她把景然搬到床上,走到窗前,雪已经很大,楼下路灯上已经积起一层薄薄的白雪。 她想起那一年,与景然在白雪中玩耍,多么自由自在,如果人能不长大,是不是就会永远没有忧伤?可是,人,总要长大吧。 景然走了以后,再也未与她联系,已经快一个礼拜了。她不晓得是景然太忙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天她们的谈话,景然吃味的口吻,总令她不安而又胡思乱想,她不免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绝境的状态里,她多么想告诉景然,自己并未比她好多少,甚至于比她的境况更差。 可能是由于临近新年的缘故,公司基本处于半休眠状态,她自然也不例外,草草地结束了工作,打算好好过个假期。圣诞节的那场小雪,好像只是冬天的前奏,一个礼拜后它再也不靠近S市,如同今天似的,居然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天气。她正准备下班,在办公室门口却被程谦叫住:“9点,兰桂坊”,说完顾自走去电梯口,不容她拒绝。 兰桂坊是S市有名的会所,她也只是听过,景然的杂志曾刊登过一篇题为“情迷兰桂坊”的文章,她知道那个一个聚集了S市俊男美女,富豪公子,神色犬马之地。当年“ons”“品尝最浪漫爱情”“遭遇贵公子”等等的调查,兰桂坊名列首位。 她想追上去跟程谦问个清楚,他却早已搭电梯下楼,她只得拨通了他的电话:“老板,去兰桂坊?” “嗯,别迟到。” “干什么?” “带你见几个我的朋友。” 她终晓得一切还是躲不过的,只得匆匆回家梳洗打扮一番,挑了一条不算出挑却还能衬托出她的淡蓝色长袖裙子,配上一件简约的毛呢大衣,换上高跟尖头小皮鞋,用发簪轻轻把头发别在脑后。 他们几个早已在兰桂坊定了一个包间,柳铭杰自从圣诞见过程谦以后,非BI他说清楚借破车的来龙去脉,也非要见见那个让程谦开口借车的女人,他向来知道程谦在爱情上从未定性,从澳洲回来的几年里,带在身边的女子已经一换再换,而他自己对于程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有钟少扬例外。他很多年前就倾心于程谦的姐姐程雯,无奈程雯以不接受姐弟恋而拒绝,从此他也开始了与柳铭杰和程谦一样的生活。 等伊甜匆匆赶到兰桂坊的时候,已经9点多了,中途程谦打了很多个电话给她,语气中略显气恼,她也猜测到她的姗姗来迟令程谦觉得在朋友面前没有面子。 推门进去,房间里烟雾缭绕,一声声娇艳的女声伴随着高亢的男声,她愣愣地站在门口,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望着她,程谦也走到她身边,板起一张脸说:“怎么那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