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稍作休息之后,众人继续赶路。 这次,有大铁车在后面跟着,随时给大家提供糖水和白面馒头。 一众书生肚里饱饱的,身上暖和和的,浑身有劲儿,走路脚步都轻快了。 队伍里,洋溢着欢快的氛围,大家说说笑笑,议论着榆树湾的事情。 不过,相对于之前的压抑和彷徨,现在大家都变得乐观起来。 还没有正式进入榆树湾,榆树湾就派人给送来吃的和喝的了。 看来,他们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再走一段路,只见前面出现一大群人。 米清香拿着大喇叭扩音器,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朝着书生们喊话:“各位先生,前面就要进入我们榆树湾解放区了。同志们给咱们大家准备了欢迎仪式,大家不用紧张。” “这就是榆树湾的大喇叭扩音器吗?” “我在城墙上见到过,果然声音如雷。” “听说,这是天上神仙玄清公赐下来的法器,果然不俗。一个小丫头拿着,声音也能传这么远。” “榆树湾竟然还给咱们准备了欢迎仪式?倒是有心了。” “……” 一众书生们议论着。 走近那群人之后,那群人中有人招呼一声,立刻锣鼓喧天,红旗招展。 人群中,一个个条幅拉了起来,有红色的“大灯笼”飘在空中,更有一面面两色旗挥舞着,成了赤黄两色的海洋。 条幅上写着大字: 【榆树湾解放区热烈欢迎各位老师的到来】 【秋风又起,木铎金声。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榆树湾解欢迎各位的加入】 【……】 护送的吏员,还有一众书生,都停下脚步,不敢往前走了。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 对面那群人都举起双手,一边欢呼,一边蹦跳着迎了过来。 这群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儿。 有一群八九岁的儿童,从人群中跑出。 他们都穿着崭新的衣服,脚下穿着漂亮的千层底布鞋,洗得干干净净,手里各自捧着一束花。 他们跑到书生们跟前,每人捧着一束花,献给书生们。 “欢迎先生。” “先生,您一路辛苦了。” “……” 童声稚嫩,小脸上满是真诚,一双双眼睛明亮。 书生们顿时手足无措了。 他们被动地接过鲜花。 孔毅也收到了一束花。 这束花非常漂亮,开得绚烂,花团锦簇,外面包裹着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不是丝绸,倒像是薄而柔软的琉璃…… 光是外面包裹着的这东西,绝对就价值不菲。 而且,现在已是深秋,哪里来的这么多漂亮的花? 孔毅把花抱在怀里,清香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 一时间,只感觉亦梦亦幻。 是耶非耶? 人群中,一个少女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笑容: “各位先生好,我是陈婉儿,代表玄清公和榆树湾解放区,来迎接大家。欢迎大家来到榆树湾,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米清香在旁边补充:“陈婉儿同志,是榆树湾行政院班子成员,也是最受玄清公青睐的人。我们榆树湾解放区所有大事,都要经陈婉儿同志汇报给玄清公,并由陈婉儿同志传达玄清公的最终指示。” 一众书生都是一愣。 玄清公他们自然听说过,说是庇佑榆树湾的神仙。 神仙不可能真正显灵。 如此说来,榆树湾真正做主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这是牝鸡司晨啊。 孔毅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这个欢迎仪式,真的是十分热烈。 周围,是一张张洋溢着的笑脸。 锣鼓欢天,鞭炮齐鸣。 而且,人家榆树湾最大官都亲自来欢迎他们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众书生,都感觉晕乎乎的,有些头重脚轻。 他们虽然是读书人,但大多都是连秀才都没中过的穷酸。 但凡在府城能混口饭吃的,谁愿意在这情况不明的时候,出城来榆树湾做事? 他们心中,以他们是读书人而自傲。但平日里,他们处处受人白眼。 今天,榆树湾竟然用这么隆重的仪式来欢迎他们。 真的让他们有些……受宠若惊了。 孔毅心中感慨,只感觉喉咙发堵。 榆树湾如此待他们,他们哪里能辜负了榆树湾? 孔毅朝着身边那孩童露出微笑:“辛苦少爷了。” 那孩童咯咯笑了起来。 米清香:“先生,他可不是什么少爷。他们家连地都没有,半年前,他们家还给人做短工呢。如果不是玄清公显灵,他们全家,说不定早就死于饥荒了。我们大家,都是普通百姓。” “而且,我们榆树湾,不兴少爷这个称呼。你叫他娃娃就行了。” 孔毅的目光,在孩童身上扫过。 只见孩童一身崭新的衣服,颜色鲜艳,还印着漂亮的图案。 这种印染工艺,看起来价格就非常昂贵。 孩童脚上的千层底布鞋,样式也非常新颖。 能穿得起一身这样价值不俗的衣服,这孩童竟然不是地主家少爷,而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孔毅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米清香是行政院的实习生,类比起来,应该是衙门里的吏员…… 人家没理由骗他啊。 这些书生,每人都收到了一束花。 有人上前来,给他们胸前绑上了大红花。 这些书生,寒窗苦读十几年,都没有读出什么成绩来。 平日里,被人小看惯了的。 何曾有过这样的荣耀? 中举人,也不过如此吧? 他们一个个,脸都涨红了。 …… 富春。 赵清玄躺在床上,用手机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 这一招,自然是他教陈婉儿的。 这种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欢迎仪式,现在看起来,自然是太过庸俗了。 尤其是一群小孩子,一脸真诚,蹦蹦跳跳去献花…… 在网上甚至已经成了段子。 但是,这种仪式能火爆上百年,绝对不是一句形式主义就能概括了的。 存在即合理。 事实上,这种“形式主义”在刚刚诞生的时候,产生了极大的作用。 最初,人们受到这种“浮夸的欢迎仪式”接待的时候,无不热血沸腾,大受鼓舞,会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来。 只不过,后来这种形式被人给用烂了。 尤其在媒体越来越发达之后,人们可以在电视上,在视频中,随处可以看到这种欢迎仪式。 见多了,产生视觉免疫,就不觉得震撼,不觉得鼓舞了。 赵清玄把这种仪式引进到崇祯三年,引进到榆树湾解放区,简直就是舆论宣传和鼓舞人心的大杀器。 给这些书生带来的震撼,足以让他们记一辈子。 …… 赵清玄的想法没错。 这个欢迎仪式,对孔毅等人来说,的确是见所未见。 他们心中甚至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在众人的簇拥下,队伍继续往前走。 这条官道,是顺着东河沿岸,一路上去的。 只见东河岸边也是两色旗招展,人头攒动。 却是许多人在修河堤。 这些人,挥动铁锹、镐头,用扁担和箩筐挑土,在河岸边堆起高高的河堤来。 修河堤很辛苦。 但是,这些苦力,却是干得热火朝天。 他们嘿呦呦地喊着劳动号子,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是婉儿姑娘。” “叫同志。婉儿姑娘说了,玄清公让咱们相互之间,要称呼同志。” “瞧我这张嘴。对,是叫陈婉儿同志才对……婉儿姑娘,这些是府城来的秀才公吗?” 这些苦力,都笑着跟陈婉儿打招呼,熟悉得就像是自家人一样。 孔毅有些看不懂了。 修河堤的苦力,在孔毅看来,身份最是卑贱。 孔毅以前见过的苦力,大多木讷,不善言辞,一脸愁苦相,衣着破烂…… 见到士绅老爷的时候,更是会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但是,榆树湾这些苦力,穿的也都是新衣服,一个补丁都看不到的。 关键他们说话的语气,面对“当大官”的陈婉儿,也跟自家人一样,根本就没有自卑。 这种表情,绝对是演不出来的。 只能说,他们平日里,就是这样的。 “这些苦力,竟然个个穿新衣,一个补丁都没有。” “他们干活的时候竟然舍得穿鞋,而且,穿的是千层底布鞋……” “嘶。” 有书生嘀咕着,抽一口冷气。 都说榆树湾豪奢,今日他们算是见识到了。 一般苦力们,大多没有鞋子穿。即使有鞋子的,干活的时候也要把鞋子脱掉,免得把鞋子弄坏了。 榆树湾的苦力,竟然穿得这么好。 而且,都不把新衣服,新鞋子太当回事的样子。 孔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是他家里唯一的一件长袍,穿了许多年,哪怕平日里舍不得浆洗,也已经褪色发白了。长袍上,更是补丁摞补丁。 不光是他,今天来的书生,穿的衣服就没有不带补丁的。 此时对比之下,他们倒像是乞丐一样。 那些在河道里下大力干苦活的苦力们,穿的倒像士绅老爷一样。 孔毅老脸一红。 他丢了读书人的脸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