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冷水混着冰渣劈头而下,这是十一月深秋,夜晚凉意深重,曹云山被冻得一下惊醒,还没来得及睁眼,就闻“啪”一声,一个巴掌毫不含糊地把他脸扇偏到一边。 “……” 曹云山捂着脸蜷缩在冷冰的水泥地面上: “刘易斯,你和我有仇?” 刘易斯转转发麻的手腕,又翻起他的眼皮:“清醒了?” 曹云山没好气地说: “我人生中听过不少废话,这句简直是其中的翘楚。清没清醒你心里没点数?还不相信你可以自己打自己一巴掌试试。” “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不记得。” “你记得什么?” “我只记得我正被执行死刑,那个长得颇有点像我家文森的漂亮的女医生已经把针头扎进了我的静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曹云山全身乏力,疼得像被一百头骡子轮.奸了一遍,实在撑不起自己,索性就这么躺着,这才发现四面空阔,如同一个废弃厂房: “这是哪,你劫狱了?” “不,劫狱是把你从监狱带向自由,而我则是把你从一个监狱带到另一个监狱。” “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你还活着,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你放心,我只是想问你几个小问题而已,但我知道你并不像寻常人那样对死亡怀着恐惧,大概也不愿和我说话,只是我猜,你或许有兴趣和我做一个交易。” “前一句你猜对了,我确实不愿和你说话,后一句却猜错了。” 曹云山艰难地笑了一下: “我没兴趣,警官。” “话别说的太满。” 刘易斯俯下身: “你说过李文森是你的兄妹、挚友、恋人对吧?不凑巧,我恰好知道你妹夫、友婿、情敌乔伊的一点□□消息。” “挑拨离间可没有用,警官。” 曹云山狼狈地躺在地上,却勾起唇角: “你都说了他是我妹夫了,我们互相看不顺眼这么多年,对他为人多少有点了解。” “那你也应该知道,你妹夫是个独来独往的有钱人,不是一点点有钱,而是非常有钱,更不用说他聪明得像一台电脑,理智得像一块坚冰……说句实话,虽然我承认李文森是个十分优秀的女性,但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大像是能钓到乔伊的类型。” 曹云山笑了:“话别说的这么难听,警官,谁还没个眼睛被屎糊到的时候呢。” 刘易斯:“……” 这可能是李文森有史以来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总觉得这话饱含深意,难道是他的错觉? …… 不过刘易斯毕竟是刘易斯,他很快就把跑偏的气氛带了回来。 “可七年半前,李文森刚出现,他就一反常态地在根本不缺钱的情况下,把私人公寓分租给一个从流浪窝爬出来的脏兮兮的陌生女孩……更不用说十年前那起金融洗钱案,当时亲自给刘正文做法医鉴定并破案的,就是乔伊本人。” 光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他视野里,刘易斯在他身边蹲下,语气一如他每次审讯他那样,冷静、压迫、又带着一种强大的、诱惑般的笃定: “曹云山,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乔伊接近李文森,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 北京时间23:03分。 中国各地的时间表多少有点不协调,地域横跨太广,晚上十点十一点,西.藏边境才刚天黑,这座海岛已然进入了深不见底的黑夜。 李文森伸手攥紧绳索,往身上又解了一圈,把自己像咸鱼一样,一截一截往下放。 她正处在一个垂直溶洞,入口就在桌子下方,那张桌子四角定死在地面,要伽俐雷解除锁定才能移开,她一直没发现。 此刻,她脚下因没有灯光不可见底,她只能凭借小时候稀薄的印象,确定自己至少不会粉身碎骨。 没错,她的攀岩绳索长度是提前买的,从副所长办公室开始,记忆逐渐复苏,她来过这里,一定来过,只是走的不是乔伊的那条路,而是方向相反——当时她是从里外往外走,她的养父牵着她的手,蒙上了她的眼睛,说要带她去个地方,那宛如迷宫一样的走法她已记不清楚,却清晰地记得这条垂直甬道。 失重的感觉太过清晰。 十几年前这里还有一个吊索升降台,如今已被废弃,她不得不沿着闸门侧边船锚一般粗重的绳索攀爬下来。 两侧岩石嶙峋,她摸了一下,似有粉末沾在手上。 煤。 没错,这就是秘密基.地建设却从未被发现的原因。研究所建立之前,这里是一个民办养猪场,后因附近矿洞辐射太大就停办了。依托山脉的屏障,将违法基地设立在废弃矿洞之下,地下开凿,没有泥土运出,方圆百里之内没有高过七楼的建筑,只要在卫星中删除这个点的坐标,它就在世界上消失了,崇山峻岭是他的遮挡,再没人能找到它。 手上的攀岩绳索就快不够用,李文森咬咬牙,猝然松手,“嘭”得摔在一处金属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顾不上痛,伸手拂开上面掉落的煤屑,不其然,在表面摸到一个类似液晶屏扫描仪一样的东西。 这很简单。李文森从包里掏出一张红外线扫描图放在液晶屏上,正是她十年前的手臂血红素扫描。血液中的血红素会吸收红外光,指纹可以复制,血管却不行,有人把她手臂上的血管做成了钥匙,是比虹膜、指纹更安全的认证方式。 液晶屏亮起,光线滚动。 十秒钟后,一个大大的“error”出现在屏幕之上。 error? 这张扫描图她保存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错的? 李文森立刻想起她的戒指今天也失效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巧合,一定有人在她出门前替换了她身上的东西……而这个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伽俐雷。” 她敲了敲地面上的舱门: “伽俐雷,在吗?” 好一会儿,舱门下才传来一个暴躁的声音: “别催!别催!伽俐雷好久没碰见蠢到拿错钥匙的人了,正在找有没有第二套秘钥程序。” 李文森:“……” 半晌,伽俐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既然如此,伽俐雷就不得不启动第二套秘钥了,如果您能在一分钟之内回答正确伽俐雷的问题,并把答案输入在您面前的液晶屏幕上,伽俐雷就可以帮您把门打开……注意,这个问题难度极大,可能会让您辗转反侧夜不能眠,而且您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回答错误,这个溶洞就会塌陷,您被活埋的可能性高达95%。” 李文森:“说。” “1除以2等于几?” ……果然难度极大,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李文森刚想脱口而出“0.5”,又忽觉不对,如果的问题这么简单,就算能难住思维过于复杂的研究员,万一把小学生放进去怎么办? 二战时期的密码战争,一套密码对应一个秘钥,像这种关乎国家安全的级别,也应该有一把,只有高层才掌握的钥匙。 她看了一眼手表——11点零4分。 就算伽俐雷不限时,她现在最多也只有1分钟考虑时间,乔伊可不是她能拖太久的人……可她此刻毫无头绪,1/2除了0.5,还能有什么?难道要用古代算法来计算? 情诗里西布莉女神起源于地中海一带,缪斯女神起源于希腊,可地中海沿岸的古埃及根本没有什么复杂的数学系统,古希腊的数学也只在几何上有建树,算术反倒是弱项了。 秒针声让人烦躁,李文森手指扣着岩壁,大脑疯狂转动,却一无所获,她侧脸贴在冰凉的舱门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似乎听到地下2.5公里深处的地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爵士乐歌声,正是方才比莉-菏丽黛的《solitude》。 ——等等,歌声? “有一天,我实在太无聊了……偷偷跑了出来,看见一群陌生人穿着长袍,戴着兜帽,围成一圈,中间燃着一丛篝火……在唱歌。” 这是1小时前,她和乔伊说过的话。 “他们在唱:地表陷落,海水倒流,当第十二颗星体降临,我将站在那连光都无法逃脱的地方,去往未来,如攀山峰,回到过去,如归故里……” ……当第十二颗星体降临? ……十二? 还没等她理顺思路,就听伽俐雷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还有最后五秒,输错答案甬道将会坍塌,这不是玩笑,当然您也可以原路返回,等您的未婚夫前来破解。” 李文森下巴上的汗水一滴滴掉落下来,砸在液晶显示屏上。 “还有最后三秒。” 伽俐雷语气里带着怜悯: “三,二……” “一”还没来得及吐出来,李文森已经抬起手,不假思索地在液晶屏上写下—— “0.6。” …… 时间寂静半晌,伽俐雷的声音幽幽响起: “回答正确。” …… 她赌对了。 古文明中出现的最早的复杂计数规则,不是十进制,而是十二进制,从目前各个国家的时间、计量单位上上就能看出来,比如1英尺等于12英寸,1金衡磅等于12金衡盎司,一年有十二个月,一天有两个12小时,音阶一个循环12个音,英国一打鸡蛋也是12个……12这个数字,在历史上地位重要得匪夷所思,有人认为这和苏美尔人几千年就发现了太阳系中第十二颗星体有关,最匪夷所思的是,这个星体我们用最先进的设备,也仅在近两年才证实。 之前乔伊破解的每段密码都使用了语源学、历史学。 如果这个密码的秘钥,用的真的是12进制,那么10=12,1=1.2,1/2这个简单的计算,结果就不是0.5,而是0.6。 …… 舱门缓缓在她脚下打开,李文森顺着楼梯走下,入目皆是一片纯白,白色的墙,白色的灯,白色巨大管道通向不可目及的尽头……而她面前是一扇一扇数不清的纯白色监狱,装着最高规格防爆玻璃门,无数根伽俐雷力臂像有自我意识一样,记录数据、测量体温,并将一份一份精确调配好的食物,投放在监狱门侧的喂养栏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没错,喂养。 每扇防爆玻璃里关着的,都是**,她闻所未闻的实验**,你甚至不能称它们为动物——人为变异,凡有生物项目的研究所就多少会有这种东西,在小老鼠身上移植其它生物的胰腺,让猪长出人的心脏,在**上移植人类癌细胞,前苏联曾制造20只有两个头的狗,美国干脆给猴子换头,器官共用更是数不胜数。 人类进步的阶梯,不是奉献,是牺牲。 这些被注射了变异细胞而导致畸变的生物,只是这个基.地冰山一角,随着这道路往前延伸,还埋藏着更可怕的秘密。 李文森走在形形□□的异形之间,四面皆是她的倒影,冰冷的无机质玻璃给予熟悉的刺痛感,从她指尖传入心脏。这里明明离大海有百里之远,她却觉得脚下有冰冷的海水,一点点蔓延过脚踝。 十年了,十年了。 她终于回到她逃离、成长、诞生之地……她的家。 …… 一分钟后。 一双黑色布洛克鞋出现在圆形金属舱门前,液晶屏上还留着李文森方才留下的手印,痕迹极其凌乱,边缘散开的痕迹显示她先是半撑在台面上,随后开始扣玻璃,最后握成拳——显然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挣扎。 乔伊微微蹲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李文森血红素扫描图,放在液晶屏之上。 “叮——correctpassord.” 幼小的女声如是说道,密封胶质舱门开启,乔伊拾阶而下。此刻正是伽俐雷夜间投喂时间,所有**都被迫听着比莉-菏丽黛怨妇般的《solitude》进食,或许是这旋律太磨人,实验**们一双双豆大的小眼睛里饱含哀怨。 ……这真是式的恶趣味。 乔伊只随意扫了一眼周围的动物,就抬头冷冷地望向伽俐雷: “李文森现在在第几层?” 伽俐雷猛然发现此刻是谁在和他说话,内心顿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咦?” “地下基.地一层、二层、三层?我看到了你们隔离区的编码,从3开始。” 乔伊目光冷漠而锐利,他一边毫无风度地踢开身边的障碍物,一边冷冷地说: “地下基.地走廊太多,我需要准确定位——而且我现在心情极度不好,所以没有耐心听你胡扯,如果五秒钟你不拿出来,我就格式化你。” 伽俐雷:“……” 乔伊:“一、二……” 伽俐雷:“地下三层3417号隔离室门口!!!!” 早这样多好。 乔伊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再不看它一眼,大步走入迷宫般的实验基.地中。 作者有话要说:问下哦,这样忽然在地下两公里处搞了一群动物,我自己各种觉得莫名其妙和突兀,你们看着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