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韩铮听罢,却是冷冷地勾起了唇角,“不!过不去!在我心里,永远也过不去!你没有看到最后,没有经历过,所以,才可以说得这般轻松。” 韩铮的眼,似是含着些许失望,从淳于冉身上轻轻滑过,明明,只是这样一记轻飘飘的眼神,却是让淳于冉瞬间似是落入了冰窖一般,浑身冷寒。 淳于冉心里有些受伤,但她本就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既决定了要做一件事,便绝不会被眼前的艰难险阻给吓退。就如当初,她可以仅用两千多老弱残兵,就硬是将南夏十万大军拖住三日之久一样。当中,到底将多少不可能变为了可能,将多少困难踩在了脚底,只有她自己知道。 “是!或许确实因为如此,我没有你那样深浓的恨意,也做不来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是……韩铮!你的坚持,又换来了什么呢?” 淳于冉的语调很是清淡,但韩铮听了却是暗暗后悔,他也知,自己方才那席话,委实是有些伤人了。毕竟,阿冉是在虎威军中长大的,要论感情,她绝对不比他淡上分毫,虎威军走到如斯境地,即便她没有看到最后,以她的聪慧,又如何猜不出事情的始末?她的痛苦,哪里会比他少?自己方才实在不该一时激愤,就说了那样的话。 一时间,韩铮懊悔至极,经历了生离死别,他都已经绝望了,以为,直到时间的尽头,他也再见不到阿冉,幸而老天垂怜,让他们再见了,他知她,懂她,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伤她的心呢! 韩铮一时心中自责,所以,听课淳于冉的话,也没有马上生气,反倒是愣了一愣。 “这些年,你一直困守这里,却是出不了松陵原,你即便今日果真杀了他们两人泄恨,那又如何?罪魁祸首,不还是逍遥法外?萧旭一直龟缩不出,郇山只派出两个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的年轻弟子,而乾帝……乾帝只怕是早已不在世上了……”说到这儿,淳于冉询问似的望向了闻歌几人。 当年,乾帝便已是四十而不惑的年纪了,如今,又四十年过去,乾帝即便活着,也是垂垂老矣了,何况,彼时,能活过古稀之年的人少之又少,淳于冉几乎已经认定乾帝已不在世上,望向闻歌几人,不过是为了寻一个确定罢了。 但这事,闻歌委实不知,于是,转头看向了顾轻涯和云懋两人。 “乾帝已是在三年前,便已龙御归天了。”不等顾轻涯师兄弟二人回答,叶空蝉便已率先答道。 “听到了吧?乾帝已经死了。而到他死,他是解脱了,你却不得解脱,到底你的复仇,你的执念,有何意义?”淳于冉抓紧了机会,想要一举击溃韩铮的心防。 果然,韩铮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目光有些茫然。 淳于冉咬了咬唇,不让自己心软,“他们的日子照过,四十年,你却让自己,还有这数十万军民,困守这里,不得解脱。你看看!”淳于冉走上前,拉了韩铮,让他看不远处那些神色茫然的将士,还有这满目的沉黑,问了韩铮之前闻歌问过她的那一句话,“你看看,如今的松陵原,还有这些虎威军的将士们?你可还记得,他们从前是什么样子?” 韩铮默然,眼中似有什么灰飞烟灭,整个人,意气消沉了不少,但看这个样子,却是有戏啊!闻歌双眸一亮,连忙给淳于冉使了个眼色,趁热打铁啊! 淳于冉却哪里用得着她提醒?她对韩铮的了解,自然比闻歌要深得多,见他有所松动,连忙道,“韩铮!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放不开,也是因为这些无辜的将士和百姓,可是,你看看,因为你的执念,他们都不得解脱。四十年了,世事轮回,他们本来已经可以开始另一段人生。来世,他们说不定无需征战沙场,更不用如现在这般,身无归处,死不安宁。他们可以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寿终正寝……” “你别说了!”淳于冉描绘的这些,却是让韩铮的脸色难看至极,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可是,事到临头了,淳于冉却不能就此住口,“可是,因为你一个人的原因,他们只能被困在这里。要说恨怨,他们哪一个会比你少上分毫?比起你,他们才是真正的无辜,不是吗?还有三哥、冯将军、义父他们与你有什么不一样?可是这里……为什么却见不到他们的踪迹?不是因为他们不恨,不怨,而是因为,他们懂得放下。韩铮……你执念太过,困在自己的心魔里,无法自拔。”淳于冉缓下语气,略有些不忍,抬起手,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不受控制发着颤的手,抬起眼望着他,殷殷切切,“韩铮!算了,好不好?放过自己,也放过这些将士们!什么恩啊,怨啊,恨啊,生死便该作为了结了。放下吧!放下,方得自在啊!” 韩铮望着她,清晰地看见她眼底倒映出的两个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已经心软了,几乎,就要被说服了。可是……目光不经意瞥过边上站着的叶空蝉与曲未浓二人,这心中累积了数十年的怨恨又盈上心间。 “对!你说得都对!可是,在那之前,我还得问问。”韩铮神色莫测道。 “问?你还要问什么?”淳于冉不解。 “问问萧旭,他一届修道之人,插手这些红尘中事,也就罢了。因他之过,松陵原死了这么多人,他如何能心安?还有,要问一问乾帝,他处心积虑,除去我们父子,并以松陵百姓为借口,出兵南夏,为此,不惜将数十万无辜百姓尽数屠杀,他可觉得心满意足了?”韩铮说罢,扭头看向淳于冉,缓下语气,但话语却还是坚定,“阿冉!我等在这里这么多年,即便当真报仇无望,起码……让我问个清楚,求个明白。” 闻歌皱眉,这韩铮,虽然态度比方才和缓了不少,但怎么到了最后的关口,就是执迷不悟呢? 回头想要问顾轻涯的意见,却见他抬头望着天空,神色莫名。 闻歌不由也跟着抬起头来,这一仰望间,却是双眸一惊,这天色,竟怎么不若方才那般浓烈的黑,好似夜色,正在缓缓转淡,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