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武嘴里劝着,心里却在骂娘,这父子两个都沉着脸一言不发,却要他来打圆场?他真是何苦来哉啊! 而且,他这个圆场的效果貌似也不怎么好。韩铮还是跪着不见起来,而韩定涛,还是沉着一张脸,定定看着自己儿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莫名的复杂。 过了半晌之后,韩定涛叹息着点了点头,“罢了!说到底,袭阳关失守,关乎全军上下,不管当中有无内情,你身为守将,也确实该担责。” “元帅?”白敬武一听这话,忙道,韩铮没有平安回来时,元帅有多着急,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哪怕元帅表面上看来再怎么不在意都好,他们共事了十几年,白敬武自认对他这点儿了解还是有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元帅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呢?此时罚了韩铮,元帅真能忍得下心? 韩定涛却是轻轻抬手,将白敬武要劝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韩铮说得对,这里是军中,自然该是赏罚分明,今日袭阳关失守,他确实有责任,所以,自然该罚,谁也不许替他求情。”这话是告诫白敬武,也是警告刚刚走到此处的姚劲松与淳于冉的。 他这话一出,不管这几人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一时间,还真就都开不了那个口为韩铮求情了。 韩定涛的目光这才又再度挪到了韩铮身上,“袭阳关之重要,关乎整个虎威军的存亡和松陵大地的安全,本来如你所言,此乃大罪,哪怕是以军法论处,将你处死也是能的。只是,念你自认其罪,自求领罚,现在军中又正值用人之际,那便领五十军棍吧!小惩大诫,过后,记得戴罪立功!” 五十军棍!淳于冉听得心头一缩,但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忍住了。 韩铮却是没有半点儿异议,坦然地受了,“多谢元帅轻罚!”说罢,拱手一揖,头已重重触地。 而后,他缓缓跪直身子,卸去了身上的甲胄,褪去了血迹斑斑的单衣。处以军法之时,都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是为了告诫全军,所以,无人退去,也无人敢退。 从前,淳于冉还会找个借口悄悄避开,旁人也都由着她,可是今日,受罚的,换成了韩铮,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走的。 只是,待得那件血迹斑斑的单衣从韩铮身上褪去时,淳于冉却来不及有半点儿害羞的心思,便已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那袒露的上身上,好几道狰狞的伤口,确实如同姚劲松所言,都是皮外伤,但却不少,后背的一道伤从右肩胛,直划到了左后背,几乎贯穿了整个背部,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狰狞得恍若一只攀爬在他背上的,张牙舞爪的蜈蚣。 该有多痛?淳于冉征战沙场这么些年,比这还重的伤也不是没有受过,但却都不及瞧见这个时候的痛,痛得她心口一缩再缩,缩成了一团,痉挛难舒。 可韩铮却是连眉头也没有皱上一下,直到,第一记军棍重重地击打在了他的背上之时,他挺直的背脊往下一弯,但他很快又挺直了回来,眉头皱了一皱,却也仅此而已,哼也没有哼上一声。 五十军棍,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打在已经受伤的韩铮身上,那就是必定的雪上加霜。 也有人不忍,也有人心疼,但却没人敢开口求情,哪怕是韩定涛与淳于冉,也只得咬着牙,死撑着,眼睁睁地看着。 一棍又一棍下去,韩铮原本挺直的腰背终于弯曲下去,再也挺不起来,那背上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淋漓,狰狞可怖。 五十棍,一棍不少,待得终于打完时,韩铮身子一倾,便往下栽倒,而一直揪着心的淳于冉再也忍不住,连忙奔上前,想要将他扶住,但要伸手时,才觉得他浑身都是伤,碰哪里都怕弄疼了他,根本无处着手。过了好半天,她才勉强在他的右上臂寻到一处完好的地方,小心翼翼将他扶住,双眼,却已经红湿了。 “好了,罚也罚了,袭阳关之事,到此为止。先将韩都尉扶下去养伤吧!”韩定涛将目光从韩铮身上收回,轻声叹息道。 “谢……元帅!”韩铮满脸的冷汗,苍白冰冷,如同冰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强撑着一口气说完这一句,双眼便已没了聚点,那样高大挺拔的一个汉子,浑身软塌塌,哪里还是能扶得住的,这才赶忙叫来几个人,将他直接趴平,抬了下去。 晕晕沉沉地被抬回了营帐,被军医处置了伤口,韩铮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尽,帐内燃着一盏灯,在夜风之中光影晃悠,明明灭灭。 淳于冉托着腮,在他床边打着瞌睡,眼下是浓浓的黑影。 从那日袭阳关中一别,这些时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竟瘦了一大圈儿,看那眼下的黑影,怕是许久未曾睡个好觉了吧! 韩铮伸手过去,扶着她的肩膀,本想将她挪到床榻上,让她睡得舒服些,哪里晓得,这一动却扯疼了他背上的伤,他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而淳于冉已经猝然睁开眼睛来,眸中一闪而逝的警戒对上韩铮疼得惨白的脸时,这才褪去。 “怎么了?伤口又疼了?”淳于冉连忙靠了过去,伸手就要查看他的伤口。 手还未碰到,却已被他牢牢箍住。 “没关系,不过就是痛些罢了。还能活着痛,已算老天爷厚待了。” 他很疼,疼得他龇牙咧嘴,可是,他却还有力气笑,看吧!他这样多好,可不就是老天爷厚待了么? 淳于冉却是神色一僵,抬起头来看着韩铮苍白的笑脸,沉默不言。 片刻之后,她才低声道,“韩铮……这不是你的错!”她知道,对于袭阳关失守,他自责自悔,他觉得都是因为他轻信萧旭,才导致了这一切的悲剧,可是,哪怕他一早洞悉了萧旭的谎言,那又如何呢?他们计划得那么周全,袭阳关十倍的兵力来叩关,又有内应先开了城门,韩铮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怕也难以力挽狂澜。 “而且……你尽力了。”他尽了他所能,护卫了那一方的百姓,他本可问心无愧,却又为何,就是不肯放自己好过?1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