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太可能见到这个人。 对方是我这一年遇见的,最好的人,不知不觉间,竟然也超越了张心雅在我心里面的位置。 是那个人美心善的小护士。 上一次打电话给她时,她的手机是一个陌生男人接的。 后面,山高海阔的,就再也没有联络过。 此时再见面,我就像个野人差不多,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依稀间还能看到有白发。 我苍老了很多,怪不得刘浩一个同龄人,都能叫错我,称之为“大叔”。 此时此景,她穿着的却不是护士服,而是寻常的休闲服,衬得娇俏可爱,很是平易近人。 她不是来上班的,也不是来看病的,看其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写的是培训证。 想来应该是参加什么培训会,恰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出现吧。 我从其身边默默地经过时,她并没有认出我来,只是像个小麻雀一样,和身旁的男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些趣事。 她看起来很快乐,哪怕经历过被人劫持的事件,依然像个小太阳,努力的发着光。 这样的人,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靠近吧。 对于我这种生在阴暗之下生活的人,她是能救赎的光。 但我没打算和她相见,就当……萍水相逢,只要她安好,我便晴天。 我不能再将她卷入到我糜烂的生活里。 此时,脚上的痒痛越来越重,走路已经一瘸一拐的了。 我给自己挂了一个专家号后,又坐在走廊里等了两个小时,这才轮到我看诊。 当我的烂脚从拖鞋里面拿出来的时候,我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就算是是见多识广的专家,也被骸得不轻,急忙帮我处理起伤势来。 “这位先生,你这伤有些严重,我们需要帮你帮一下轻创处理,剔除一些腐烂的肉,会有些痛,你需要忍忍。”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有所准备。 静静地躺在一张病床上,嘴里被人塞了一卷毛巾,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发着呆。 几个男医生被叫了过来,大概是来助力按压的,害怕我反抗的时候,伤到人。 其实想太多了,比这个更痛苦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这个……还真不一定能扛。 哇靠,真的没有想到,活生生嘎肉,是这种撕心裂肺的疼。 麻了,真的快要死了。 我很想学关公刮骨疗伤那般,拿出点英雄气盖来。 可惜,毛衣都没法堵住我的惨叫,怕是能传出三里地。 一时间,这个病房门口外面走过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不被惊扰到的。 有胆子大的,则趴在那个房门上的玻璃窗,探头探脑的看着。 结果,就看到一堆红色的纱布,以及一血淋淋的场面。 一边说着好可怕,一边又看得津津有味儿。 这就是人性。 大约是看的人太多,严重影响了医院的秩序,很快就有人来对门口处的人进行了疏导。 人群渐渐散了去,门儿却感觉被人推开,有人进来了。 此时我全身心都放在抵抗疼痛之上,哪里顾得上这些闲杂之事,所以并没有理会。 只短短的三分钟,我却感觉度日如年,身上才换上的干爽衣服,很快就已经被汗水浸湿。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温柔的给我擦拭起脸上的汗水来,在我耳边轻声的呢喃抚慰。 “忍忍哈,很快就好了,你能行的。” “你的脚会好起来的,你要实在是疼,就想想美好的事情,鲜花啊,喜欢的人啊,美酒啊,烤肉啊……” 原本还很烦燥的我,出其不意的被她的话给安抚了。 我有些诧异的看向她。 对主虽然带着一个白帽子,宽大的口罩,但我还是一眼就将其看出来,她正是刚才在大厅里面的小护士。 不知道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此时我俩的距离挨得那么近,她在给我擦汗,但……她的神情里面对我没有一丝丝的熟悉感,就像是在对待一下陌生的病人。 我顾不上疼痛,怔怔的道:“护士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咦?我们见过吗?” 她很好奇的歪着头,很仔细的把我打量了一番后,很是疑惑的道:“可我不记得见过你唉。” 想了想后,她又有些开心起来。 “应该是以前见过吧,我之前在洛都也是做护士的,每天都会见到很多病人。难为你还能记得我。” 她的神情不似作伪,没有想到,只是才短短的几个月没见,就已经人是全非了。 以里面突然空落落的,好似被人硬生生的挖走了一大块。 那种感觉,比得知张心雅死了时,还要强烈几分。 疼痛没有让我哭,然而被人丢弃在记忆之外的感觉,还是让我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清泪。 我不怪她,甚至觉得,忘了挺好。 这世间很多事情,本就是爱别离最痛苦。 她不需要如我这般体验到这种痛苦,只需要永远这般温柔美丽,保持活泼可爱的本心就好。 想通了后,我闭上了眼睛,却是没有再和她多谈下去。 还好,这个时候的挖肉已经告一个段落,剩下的就是消毒抹药,再进行合适的包扎,等着新肉长出来。 因为创口很大,流血很多,所以,我办理了住院手续,需要挂消炎针水,还请人帮我租了一个轮椅,好方便行动。 也就是坐上轮椅的那一刻,小护士突然抿着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她的眼里有迷茫,有烦闷,眉间的肉始终皱着,得不得开解。 我猜,大概是这个轮椅给了她很深的映像,这才有这种反应吧。 我对轮椅,早已经驾轻就熟,没多看她一眼就回了病房。 从别的医生那里,我打听到,她只是来交流学习的,今天就已经结束培训,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医院里。 这样就挺好。 以后都不要再交集了,每一次见到她,我不是在受伤,就是在重伤,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她天天都看着我躺在病床上,估计都快抑郁了吧。 我这人,识趣,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所以,我只作不知,不识,不愿意再和对方有目光接触。 原以为,就这么过了,没有想到,因为失血过多,身上阴气过重,我竟然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不对,应该是鬼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