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刘绰使出装神弄鬼的招数,那人的心理防线也已经崩溃了。 因为眼前的小姑娘猜测的实在太准了。 曹氏道:“郎君,既然他们有同伙,咱们此时再接着上路便有些不安全了。不如在官驿里多住几日,避避风头再说?他们总不敢在官驿里动手吧?” 唐代驿站的最高直属管理机关为六部之一的兵部,并设有“兵部驾部郎”专司全国驿站之管理。 也就是说驿站设置、驿站政令的颁布和实施、驿站车马和人员的管理以及交通所需车、马等的管理都是有专门的兵部驾部郎中负责的。 而各个地方的驿站管理则是由负责地方军务的兵曹负责,具体到每个驿站的负责人也是军人,负责驿站的日常管理。 所以,只要在驿站中,刘主簿一家的确是安全无虞的。 刘绰道:“阿娘,只听过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咱们总不能一直躲在驿站里,不去长安了啊。你放心,我已给张刺史去了信,他派来护送我们去长安的人想必这一两日就要到了。咱们修整好就可以出发。” 刘珍道:“如此甚好,武宁军中好手众多,能被张刺史看中的想必更是了得。即便还有个专职刺杀的厉害角色,等张刺史的人一到,咱们也可无忧了。” 刘谦将李诚上交的文书看完后,又递给了刘绰。 “诚管事,他既对主人赤胆忠心不愿说,一会儿你就将这位安大管事送去洛阳府衙吧。嘴巴塞严实了,身份文书也不必还给他。交人的时候记得拿了我阿耶的帖子,特别交代清楚,都是些杀人越货的水匪,胆敢抢劫官船,袭击朝廷命官。其他的,就让洛阳府的衙差们自己处置吧。” 没等诚管事回答,刘珍顺着弟弟的话尾,接着道:“哎,哪用那么麻烦。安管事如今腿脚不方便,直接交给驿防兵就是了。” “遵命!”李诚躬身领命。 安管事听到驿防兵几个字,立时便吓得面无人色了。 唐代驿站制度还规定对于重要地区或者边疆地区的驿站必须由军队直接负责管理。比如在运河沿岸驿站设立驿防兵,保护沿岸驿站和漕运的安全。 在隋唐时期,大运河洛阳段发挥了重要的漕运功能,堪称沟通南北的交通枢纽中心。 盛唐时的洛阳城万船竞发,商贾云集,每年数百万石的漕粮,经江南运到洛阳,再由洛阳运到长安和北京等地。 极尽繁荣的运河运输,使洛阳一跃成为当时世界上最重要的都市。从西域运来的马匹、玉器、玻璃制品等商品,从洛阳源源不断地流向东南腹地和东北边塞,甚至日本等地;从各地转运而来的绸缎绢帛茶叶等物资,又从洛阳贩往西域。 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严重影响了江淮通往东都洛阳的漕运路线。洛阳所处的中原地区是各方混战的主要战场之一,乱军常常会占据运河沿岸要地,劫掠漕运粮食。 洛阳段虽然已失去了昔日“百舸争流”的繁忙景象,但仍旧是朝廷必须要牢牢控制在手中的重要命脉。 驿防兵对趁乱兴风作浪的水匪简直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凡遇到必除之而后快。一旦到了他们手上,只有死路一条,且会死得很难看。 安管事知道,便是他得了机会说话,又想到了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也是无用。 他们平日里对付最多的就是各路藩镇的乱军,绝不会将李锜的镇海军放在眼里。 “求二位郎君饶命,我说我说,我知道的全都说。” 兄弟两个配合流畅,效果极佳。 安管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彻底蔫吧了。 “是....晋阳公主和太常少卿裴液家的闻喜县主,她与我家九娘子的女儿交好。我家主人极是疼爱这个...外....外孙女。她看上了李二郎,我家主人确实想保这个...媒,却被李刺史拒绝了。” 刘谦又是一副看热闹的嘴脸,话虽对着安管事说,眼睛却一直在瞟向刘绰。 “你说话磕磕巴巴的,谁能听明白!我问你,是县主看上了,还是你家主人的外孙女看上了李二郎?还是两个都看上了李二郎?” “是县主和我家...两个都看上了...”安管事道,“我只听到了一点皮毛,内里详情真是知之甚少。” “那这仇的确挺深的!你家主人保的两个媒这是都没成啊!”刘谦道,“想不到,这个李二郎这么抢手啊!绰绰,你可真是捡到宝了!” 刘主簿咳了一声,斥道:“谦儿,这种事岂是可以拿来玩笑的?” 刘谦撇了撇嘴道:“阿耶,这位裴少卿可是前太子妃萧氏的兄长?” 刘主簿点头道:“正是。” 曹氏奇道:“这二人既是兄妹,为何一个姓裴,一个姓萧?” 刘珍解释道:“阿娘,河东裴氏,一门五驸马。裴液的祖母是虢国夫人,生母是郜国公主。他的父亲裴徽在‘马嵬坡之变’中丧命后,郜国公主便改嫁新昌公主的儿子萧升,又生了四子一女。所生的女儿正是当今太子的正妃萧氏。” ‘郜国公主是谁?新昌公主又是谁?皇帝们的女儿那么多,我哪分得清哪个是哪个?’曹氏心道。 虽然被几个公主的名号给绕的有点晕,但她还是抓住了重点。 “珍儿,按你的意思,这个裴液还是太子殿下的大舅哥。那他家的县主若真的看上了李二郎,为何不直接让太子殿下做媒?” 刘谦抢着道:“阿娘,你有所不知。晋阳公主乃是代宗之女,郜国公主乃是肃宗之女,新昌公主乃是玄宗之女。也就是说,新昌公主是郜国公主的姑母。而郜国公主又是晋阳公主的姑母。” 曹氏道:“我听明白了,晋阳公主和郜国公主嫁的不就是自己的姑表兄嘛。” 刘谦一本正经道:“晋阳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妹妹,那裴液按理说跟陛下是一辈人。可他的妹妹却是太子妃,从这算,他又该跟太子是一辈的。可是,从郜国公主那里看,萧妃算起来跟陛下是一辈人,却嫁给了陛下的儿子,这差辈了啊!若是晋阳公主的女儿要嫁给李二郎,那李二又成了什么辈分?跟太子殿下平辈?” 胡缨鲜少发笑,这回在一旁听着,却憋笑憋得脸通红。 听刘四郎一捋关系,这皇家的婚事的确挺好笑的。 刘主簿气道:“你快快闭嘴吧!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了。平日里要你多读书,你就专门钻研这些东西啊?是,以后你阿耶我就是东宫属官了,叮嘱过你,要把皇室宗亲捋清楚些。可你怎么关键的东西一点没记住?” 曹氏于伦理辈分一事上却从不糊涂,刘谦啰嗦了一阵,一点都没把她绕晕,奇道:“郎君,谦儿说得没错啊!郜国公主也是陛下的姑母,女儿却嫁给了太子,可不就是差辈了么?” 刘主簿道:“这些都不重要。娘子,你只需记得,郜国公主在贞元四年因罪被废黜了。贞元六年,公主薨逝后,萧妃也被赐死了。太子殿下很忌讳提到萧妃,裴家又怎么可能去找太子撮合跟李二郎的亲事?” 便是一旁的李诚也在竖着耳朵听刘家人分析被袭击的缘由。 他这几年一直都在老宅,并未如忠管事一般贴身伺候李二。单知道,二郎君命令他们保护刘主簿一家入长安,却并不清楚其中内情。 因为被刘绰的分析能力震撼到,他一直在期待刘绰的高论。 可刘绰却一直没吭声。 按理说,这涉及到刘五娘子的婚事,她才是最该发声分析的。 “李二离开长安去明州的时候才几岁?李观察的外孙女好歹离得近些,真在浙江道什么场合上碰到过李二也说不定。可裴家这位县主到底是怎么认识李二的?怎么就用情如此之深了?难道这几年里,李二还回过长安,被她撞见了?” 刘绰看着李诚百思不得其解道。 “裴少卿曾做过道州刺史,安管事又说县主与他家孙小姐交好。许是去浙西做客时,在浙江道见过我家郎君?” 李诚再次叹服,‘对啊,我家二郎君在长安的时候也没跟裴家有什么往来啊!难道是郜国公主被废前,在随阿郎去东宫的时候偶然碰到过?可那时候,二郎君的年纪还很小啊!’ 刘主簿一家也回过神来。 是啊,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难怪绰绰一直没说话,原来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