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养伤
第38章 养伤 一月十七日,清晨。 火堆已经灭了,谈逸冉靠在殷朔年怀里,既不敢乱动,却又没法睡着。 他极力在脑海中回忆狂犬病的前期症状,越想越觉得害怕。 头顶传来殷朔年均匀的呼吸,伴随着轻微的鼾声。他双手搭在谈逸冉的肚子上,下巴抵着肩窝,睡得很沈。 谈逸冉胆战心惊地从擡起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又在额头上摸了一下,并无发烧的迹象。 但现在没事,不代表之后会不会发作。 他擡眼看着沈睡的殷朔年,目光流连於他的眉眼,心中十分不忍。 额头上的伤口并不深,渗出的血液慢慢凝固,留下触目惊心的三道血痕。 他叹了口气,迷茫地睁着眼,等殷朔年醒来。 殷朔年并未睡很久,太阳升起没多久就醒了。 谈逸冉从他怀里坐起来,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有姜吗?” 殷朔年撩起裤腿,膝盖处的伤口和布料粘连在一起,稍微用力撕扯,血就往外冒。 谈逸冉看得头晕,立刻移开视线,转身爬进洞穴,将几块剩下的姜抛下来。 “谢谢。” 殷朔年伸手接住,掏出折叠刀,把姜块摁在礁石上来***捣烂,覆在伤口上。 经过昨天一晚,洞穴里的火堆没有燃料,不知什么时候也熄灭了。谈逸冉心烦意乱地爬出来,看殷朔年处理伤口。 “火灭了,”他盯着殷朔年的后脑勺,“我去你那儿弄点。” 殷朔年处理好伤口,撕开与伤口粘连的布料,挽起裤腿,扎在大腿的位置。 “给我根棍子,”他朝谈逸冉伸手,“走不动了。” 谈逸冉叹了口气,躬身架起他的胳膊,费力地将他馋起来。 两人侧过脸,贴得极近,呼吸纠缠。 “这样行不行?”谈逸冉问。 殷朔年点点头,极其乖顺地低头看着他。 谈逸冉别过脸,躲开他的呼吸,“我扶你过去。” 丛林里留下了一串凌乱的痕迹,沿途的草叶上还沾了些血迹。谈逸冉费力地搀着殷朔年,回到营地的时候,几乎是虚脱地躺在了地上。 “你怎么这么沈,”他上气不接下气,“累死了。” 殷朔年挪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水。 “小冉,”他为难地斟酌着措辞,手指在塑料瓶上摩挲,“你能不能,留下几天,如果我……” 谈逸冉躺在地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的头顶新长出了黑色的发根,发尾的浅亚麻色也逐渐泛白。 “知道了,”他叹了口气,“我陪着你。” 就这样,谈逸冉维持两天的独居计划意外终止了。 殷朔年讲述了那天的经过。傍晚的时候,他在湖边的山上寻找食物,却偶然遇上了那三条饥肠辘辘的野狗。天色很暗,殷朔年挥舞锄头驱赶它们,其中一只却还是扑了上来。挣扎间,殷朔年脸上被它划出了血,又从山上失足滚下来,膝盖磕在尖锐的石头上受了伤。 谈逸冉听得胆战心惊。接下来的两天,他每时每刻都在害怕,怕殷朔年突然开始发烧,坐实了那个可怕的猜测。好在殷朔年暂时没有出现畏光的症状,只是头疼得厉害,干活也没什么力气。他只能做些简单省力的工作,每天去丛林里捡些树枝回来烧火,把谈逸冉拿来的海鸟肉处理了,分成几分,剩下的用钩子挂着晾干。 谈逸冉有些疑神疑鬼,过一会儿就要捂着他的额头摸来摸去,总觉得他的身体很烫,只能不断地烧热水给他喝。 一月十九日的晚上,殷朔年头晕得厉害,谈逸冉犹豫了许久,让他躺过来,枕着自己的大腿。 “……可以吗?”殷朔年有些不好意思。 谈逸冉皱着眉瞪他,“少废话。” 殷朔年犹豫了一会儿,从草垫上挪过来,小心翼翼地枕在他腿上。谈逸冉摸了摸他的额头,伸出两指,笨拙地在他头上揉按。 殷朔年嘴唇干燥得起皮,他比刚来这里时瘦了些,眼窝微微陷下去,显得眉弓更高,有种忧郁的美感。头晕的症状还未减轻,他的视野中,肆意生长的树木在缓缓地转动。 “小冉。” 他擡起手,指尖摸了摸谈逸冉垂在胸前的长发,“你在想什么?” 谈逸冉盯着他的眉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想以前,”他说,“我们上学的时候。” 殷朔年应了一声,“也好,想些快乐的事情。如果我死了,我不想你只记得糟糕的事。” “你闭嘴吧,”谈逸冉扯了扯嘴角,掩饰着眼角的悲伤,“休息。” 静谧无声的夜里,谈逸冉的思绪回到许多年前的夏天。 高一分班考后,谈逸冉成功和殷朔年分在了同一个班。虽然谈逸冉是最后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但老师不会专门地调换座位,於是两人顺理成章地继续做同桌。 谈逸冉觉得,自己简直没法独立生活了。 一切都回归正轨,至於那晚停电后殷朔年身体发生的异常,谈逸冉也抛在脑后,不再细想。 他依旧喜欢开殷朔年的玩笑,上课的时候偷偷戳他的大腿,脚腕在桌子底下勾来勾去。 少年人身上又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不知不觉地已经像个小大人了。殷朔年不习惯这样的触碰,每次都会满脸通红的躲开,似乎是被谈逸冉调戏了似的。 谈逸冉也曾开玩笑地问过他,其实你是同性恋吧,殷朔年也不回答,依旧红着脸摇头,兀自低着脑袋做题。 直到来年的夏天。 某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谈家父母回来了,邀请殷朔年来家中吃饭。吃过晚饭,殷朔年自然留宿在谈家,和谈逸冉睡在一起。 两人分别洗过澡就躺下了,谈逸冉平日里睡得很沈,今日或许是因为空调开得太低,怎么也睡不着。 他怕翻身会吵到殷朔年,只好一动不动地躺着,背对着殷朔年,看着衣柜上的花纹发呆。 墙上的时针滴滴答答地响,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翻了个身,极其缓慢地贴了上来。 “小冉,你睡了吗?” 殷朔年滚烫的胸膛贴上了他的后背,谈逸冉一楞,被同伴滚烫的身体吓了一跳,一时竟然忘了回答。 他正想着翻个身问问殷朔年怎么了,忽觉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从他后腰处环了过来,一路向上,落在他衣领处。 谈逸冉呼吸一滞,发现自己领口的衣扣被扯开了。 这是……怕我太热了吗?他想。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不敢再动,屏息凝神地闭着眼,后颈处却感受到温热的气息。 殷朔年的喘息几不可闻,但鼻息落在他脖子上,还带着蜻蜓点水般的触感。 他在做什么? 后颈处贴着殷朔年柔软的嘴唇,这样的触感黑暗中愈发清晰。 整个过程,谈逸冉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殷朔年吁出一口气,额头抵着他的脊背睡下了,他才敢稍微松懈下来。 怎么会这样?!谈逸冉被吓得说不出话。 之后的几次留宿,他故意装睡,祈求着那晚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但事与愿违,在他“睡着”的时候,每一次都在发生那样的事。 殷朔年并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只是在他后颈处贪恋地嗅着,有时候只是抵着他的后背。黑暗中,谈逸冉背对着他,能听到极其克制的粗喘声。 联想起一年前那天晚上,无意中碰到的触感,谈逸冉的认知崩塌了。 这种事情,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发生了多少次? 为什么要这样做? 谈逸冉无数次地想要询问殷朔年,却不知怎么开口。 更糟糕的是,自那之后,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和殷朔年开玩笑了。肢体触碰像是过电一样,让他避之不及。就连殷朔年偶尔揽着他的肩膀,心跳也会急剧加速。 殷朔年会不会发现他的反常? 六月末,殷朔年十八岁生日那天,殷父回来了。 殷朔年邀请谈逸冉来家中做客,这天,他的父母难得地都回了家。殷朔年帮外婆做了一桌子菜,谈逸冉坐在这家人中间,外婆很喜欢他,对他嘘寒问暖,给他夹菜。 吃完饭,趁着殷朔年帮父母收拾碗筷的时候,外婆拉着他,走到自己的房间里。 谈逸冉迷茫地垂手站着,就见殷朔年的外婆走到高高的木质储物柜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崭新红包,递给他。 “好孩子,”外婆拍了拍他的手,“拿去买些好吃的吧,小年是个内向的孩子,从小也没什么朋友。外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待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那一刻,谈逸冉脑海中过电一般,楞在了原地。 殷朔年对他和别人都不一样吗?谈逸冉忽然有些迷茫,回想起来,竟发现自己连个参照对象都没有——他似乎是殷朔年唯一的朋友。 他没有推辞,朝老人家道过谢,又坐在房间里,陪她讲话。 外婆说了很多,说殷朔年父母平时很忙,说他小时候远远看着同龄孩子们玩耍,孤僻地坐在一边不说话…… 谈逸冉静静听着,殷朔年洗过碗后来找他,拉着他出了门。 下午五点,夏风微凉,刚下了场雨,将燥热的空气打湿。殷朔年骑上了自行车,拍拍后座,示意谈逸冉坐上来。 “我可以自己回去。” 谈逸冉跨坐他身后,犹豫片刻,环上他的腰,“你不陪叔叔阿姨吗?” “不着急回去,先出去转转,”殷朔年脸有些红,载着谈逸冉上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寺庙的钟声远远传来,在耳边缭绕。殷朔年沈默着,载着谈逸冉离开辅路。 谈逸冉没说话,抱着他的腰发呆,殷朔年骑了大概十分钟,骑到附近山林公园的入口处,停下来。 “做什么?” 谈逸冉从车上下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去看日落,”殷朔年锁好车,朝他伸手,“走吧。” 谈逸冉犹豫了一下,没敢牵他的手。 公园里只有寥寥几个散步的大爷大妈,两人慢慢上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两人心照不宣地上了山,山顶上有个卖水买零食的小卖部,还有几个在踢毽子的阿姨。 谈逸冉从没来过这里,殷朔年揽着他,拨开齐腰的杂草,就见边上有个荒废的水泥地,围着生锈的铁栏杆,是个早年修建的观景台。 从这里往下看,能看到城镇大半个面貌。火红的落霞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一切都变成浪漫的红,映在少年人的脸上,落在他们的眼眸里。 “这里真小,”谈逸冉随口感慨着,伸手一指某个建筑群,“那是学校吗?” 殷朔年侧头看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会走吗?” “走?走去哪里?”谈逸冉茫然问。 殷朔年说:“回去。你父母会带着你搬走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谈逸冉耸耸肩,“他们让我走,我就走,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没和我商量。” 殷朔年不说话了。 谈逸冉倚在栏杆上,侧身打量他的侧脸。殷朔年长相很英俊,鼻梁高挺,深邃的眼睛尤其的吸引人,总是给人一种在沈思着什么的感觉,心事重重的。 落日的馀晖勾勒出红色的轮廓,谈逸冉凑近了些,忽觉心跳加快,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呼之欲出。 殷朔年转过脸,有些局促,投来疑惑的目光。 “问你一个问题,”谈逸冉的呼吸急促起来,强压着颤抖的声音,“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作者有话说: 回忆线的告白要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