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目睹圣徒-0737号跳海后，我的心中没来由涌现出难以言说的惶恐。我想到了他所说的‘交易’，冥冥之中，我感觉到一根无形的绳索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要被绞死了。”　　 老船长吸了口烟，企图用烟草来保持理智。　　 “我和船上的小伙子们——他们都是出色的年轻人，把手上的活计做到了极致——发了疯似的逃离那片海域。但是没用，我们被它追上了。”　　 “那是一头蓝鲸，体型庞大，但海里体型庞大的玩意多了去了，我之所以会提到它，是因为它的眼睛。”　　 “眼睛？”　　 李修对这个词比较敏感，从神使到老船长，似乎和死海组织沾边的事情，特别喜欢“眼睛”这个元素。　　 老船长点头说：“在和它对视的刹那，我与某位存在取得了联系，单方面的联系。它吞噬了我所有的船员，作为交易，它没有杀死我。但这并不是放过我。”　　 他指了指脖子，“绞绳还缠绕着我，把我吊在空中，我能感觉到我在一点点的迈过生与死的界限，成为一种令人作呕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半死老头的悲惨经历。我要说的是，当我站在生与死的边界后，我从那位遥远的神秘存在，感知到了一些碎片性的情绪。”　　 老船长吃力地抬起手，点了点李修的胸口。　　 “它，或者说……祂对你很感兴趣。”　　 李修微微皱眉：“什么叫感兴趣？”　　 老船长摆摆手：“不是不好意味的感兴趣，当然，也称不上好……对于那位存在来说，不存在好与坏，善与恶。应该说祂对你存在些许关注。”　　 “但是这份关注，不是普通人能够‘享用’的关注，一旦祂真的降临这个世界……抱歉，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但我能确信，你将不再是你，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老船长肉体的改变仅仅是很小一部分，他的精神层面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这种改变不同于妖魔的精神侵蚀，也不同于模因污染下的精神污染，用老船长的话来说这种改变更像是……　　 “升维。”　　 老船长说：“我的精神维度被强行拔高，灵魂却受困于这具腐烂的肉体中，这种反差感无时无刻在折磨着我。”　　 见李修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态，老船长用最直白的话语解释说：“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做了一辈子的蟑螂，终日靠吃垃圾、粪便、同类生存，你有甲壳油亮的妻子，还有一窝充满活力的小崽子，你十分的幸福。”　　 “过去的你丝毫没觉得这种生活有问题，直到你与一头鲸鱼对视，在蟑螂的身躯中灌注了属于人类的灵魂。拥有人类灵魂、人类认知的你，再去吃垃圾、粪便，再去和甲壳油亮的妻子做爱，再和一窝蟑螂崽子享受天伦之乐，甚至你肚子里还有一窝的蟑螂幼虫……”　　 “呕！”　　 李修还没说什么，后面的鸡哥就听吐了，向来沉稳的苏小雅，听到这也捂着耳朵，嘴里小声念着阿巴阿巴走远了。　　 “抱歉，让你感到难受了，可这就是我的实际感受。”　　 老船长面露痛苦，他捂着头，竭尽全力保持属于人类的理智：“我有一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虽然在我现在的认知中，她就是一头恶心的蟑螂，但我爱她。我不希望她也变成这副模样，不希望她遭遇这种痛苦。”　　 “所以，我想拜托你！”　　 老船长用力抓住李修的手，透过皮肤的接触，李修能感知到老船长皮肤下面，除了血液外，还流淌着别的什么东西。　　 活着的东西。　　 老船长咬着牙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被祂盯上，肯定是了不得的人。我想恳求你，一定要阻止仪式继续下去，这种痛苦……不能再继续扩散了。”　　 李修能清晰感觉到，这位老船长快要到极限了，他抓紧时间问：“所谓‘仪式’是什么意思？”　　 老船长正要说出口，忽然，表情一僵。　　 蔚蓝色的瞳孔深处，出现了点猩红，宛如在碧蓝海洋中出现了海底火山，火山不断向上喷涌岩浆，直到抵达了海平面——　　 一只蠕虫自老船长的瞳孔中钻了出来！　　 这似乎是某种信号，老船长仅存的人性被彻底吞噬。　　 他张开嘴，放声大笑，舌头开始分叉，成为类似章鱼触须的怪异东西。　　 “我悟了！哈哈，就是这样！”　　 他依旧死死抓住李修的手，兴奋的说：“忘掉我之前的话！加入我们吧，这种感觉……绝对不是人类能够体会的！”　　 说到一半，老船长的声音像是卡碟的音乐碟片，他猛地伸手，扣瞎了自己的眼睛。　　 失去了“眼睛”的媒介，老船长短暂的恢复了理智。　　 “快杀了我！快！”　　 “至少让我以人类的身份死亡！”　　 面对老船长的恳求，李修面露不忍，但他没有说什么“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之类的废话。　　 李修答应了面前的老人，给予他体面的死法，现在到兑现诺言的时刻了。　　 李修打了个响指，漆黑地狱火焰将老船长吞噬，火焰中，一只只刚钻出表皮的蠕虫被烧死。　　 老船长还在狂笑，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不过，不论是李修、苏小雅，还是压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海盗们，都能从老船长的笑声中听到幸福。　　 至高无上，即便被烈火灼烧肉体和灵魂，都无法掩盖的幸福。　　 几秒后，老船长死了，连灰烬都没剩下。　　 到死，他们都没有问彼此的姓名，老船长也没有临终托孤，把他的女儿托付给李修。　　 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没有出现在他们的交谈中。　　 老船长是把更大的东西交给了李修——生存在这颗星球上的八十亿普通人的生命。　　 李修也明白了鸡哥所说的“死线”是怎么回事。　　 “一旦让‘祂’降临，这颗星球的所有人会变成老船长这样……”　　 光是想象就令人不寒而栗。　　 等到了那时候，就算李修能独自苟活，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如死了算了。　　 “李修，你还好吧？”鸡哥问。　　 李修没有回应，做了一个深呼吸，把心中种种想法暂且压下。　　 仪式、圣徒-0737号、死海，以及……　　 祂。　　 李修轻声感叹：“还真是……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