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卡尔诗市的骚乱过去了两个小时。　　 一家有当地特色的烤肉店中。　　 “哥哥姐姐们，随便点，随便吃，有什么需要的就随时喊我，我叫什么？哦，对对对，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皮特，叫我小皮就行。”　　 来自大不列颠国的军火商人皮特，正在充当服务员给这一桌子超凡者大佬们端茶倒水。　　 巴尔克将军引爆裂缝下方的炸弹，导致附近十公里内，数十万人被吸入黑暗城市当中。　　 其中大多数人死在妖魔利爪下，还有一部分被漫天的黑色火焰烧死，仅剩一小部分幸运儿躲在没有火焰、没有妖魔的角落，瑟瑟发抖。　　 他们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就在最绝望的时刻，一根无形无影的丝线缠住了他们，以一种不算舒服的姿势，强行把他们带回到了人间。　　 其中就包括这位被李修拉下水的军火商皮特。　　 李修几人围着一张长桌而坐，一边是特事局代表团四人，另一边是联合使团。　　 李修想起他们第一天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双方剑拔弩张，表面笑嘻嘻，心里却琢磨着要怎么动手，打爆对方的狗头。　　 现在的话……　　 李修抬头，看了眼对面四人。　　 约翰低着头一言不发，小森鬼武冷冷回视，朴德焕夸张的嚼着肉，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雨宫未绪端着可乐杯子，对着吸管呼噜呼噜往里吹气。　　 “还是想打爆他们的狗头。”　　 两拨人虽说两个小时前一起并肩作战过，但那是形势所迫。　　 说到底，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桌上摆满了各式卡尔诗本土风味的饭菜，香味诱人，众人却味同嚼蜡。　　 今晚实在是太累了，吃饭单纯是为了补充营养，等吃完了，李修就打算回去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乘坐飞机回国。　　 对于卡尔诗的灾难，李修把能做的都做了。　　 解决掉野心勃勃的军阀，提前杀死渴望吞噬城市的妖王，最后还把剩下的一万多名幸存者救了出来。　　 剩下的工作就交给卡尔诗当局和国际救援队吧。　　 李修想着，一边往嘴里塞着烤肉，一边看向躺在沙发上的罗伯特。　　 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只不过因为拍了一张照片，结果就被妖王看中成为了附身的对象，经历种种磨难，最终成为了一头妖魔。　　 “是有自我意识的妖魔。”　　 林依白大口咬着排骨说：“他记得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林依白和罗伯特并肩作战过，清楚他还保留有人性，不是纯粹的妖魔。　　 李修点点头，不由想起了那个曾经变成了樱树的男人，张明。　　 不是所有人转变为妖魔都会失去人性，总归有人心智足够坚定，能够抵抗妖魔欲望的侵蚀。　　 罗伯特在昏迷期间，被妖王吸收了不少人性，不知道他苏醒后是否还能保持清醒，如果不行的话……　　 李修心情有点沉重。　　 这种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走向疯狂、死亡的过程并不好受，却是他们超凡者的宿命。　　 忽然，罗伯特的手动了一下。　　 在场的都是超凡者，耳聪目明，一个个纷纷站了起来。　　 瞧见罗伯特苏醒，有人担忧，有人期待，李修走过去，把罗伯特扶起来，毫无畏惧的与他猩红的双眼对视。　　 “知道我是谁吗？”李修问。　　 罗伯特嗓音嘶哑，吃力地说：“李……修……”　　 李修又问：“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他说着，撸起袖子，把胳膊凑过去，还微微释放了一点超凡力场。　　 人类血肉特有的香味，混着能力者的力场，对于妖魔来说，简直就像是牛肉汤加香菜，冰淇淋加奥利奥粉，长腿妹子加黑丝。　　 妖魔光是闻到，就会忍不住流口水。　　 “想不想咬一口？”　　 罗伯特眼眸中的猩红愈发浓郁，他瞥了眼李修的手臂，用看智障的表情说：“我只是被妖王附身了，又不是得了狂犬病，至于最想干什么……”　　 罗伯特咧嘴笑了，露出尖锐的牙齿。　　 “给我来瓶啤酒，要冰的。”　　 李修同样笑了出来，用力拍了拍这位梦想成为战地摄影师的年轻人肩膀。　　 “欢迎回来！”　　 见到罗伯特醒了，联合使团四人抹了抹嘴，站起来沉默离开。　　 不论是内部打团战，还是打妖王这个关底boss，联合使团都输了，继续待下去，除了徒增烦恼，没有别的好处。　　 联合使团离开后，餐厅内的氛围顿时就欢快了不少。　　 一杯杯啤酒端上来，加上皮特这位拍马屁技能点满的军火商，笑声很快就响彻在了不大的餐厅内。　　 餐厅老板忙活完，就扔下手上的活，过来跟他们一起喝。　　 这位是被李修救出来的幸运儿之一，老板独自在卡尔诗讨生活，家人都在老家，到没有家人被扔进裂缝中丧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餐厅的灯光在黑暗中太过显眼，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聚集到这里，掏出身上仅存的几枚硬币，换来一杯啤酒。　　 有的人坐在角落哭泣，有的人怔怔望着窗外，不知道是谁唱了第一句，有人唱起了卡尔诗当地歌曲：　　 我们饱受了风霜，　　 越过小径的黑暗，　　 前路是一片明亮。　　 纯洁途径手足情长。　　 啊，自由的太阳！　　 啊，幸福的太阳！　　 ……　　 歌声在口口相传中逐渐变大，人们在音乐中汲取着养分，修复着残破的内心。　　 李修酒量很一般，几杯下去，再不刻意使用超凡力量净化的情况下，已经有点微醺。　　 看到人们歌唱时明亮的双眼，李修忍不住说：“果然不论遭受多大的挫折，只要维持信念的人们还聚在一起，人类这个生物就不会被轻易击溃。”　　 蒋一帆微微举起酒杯，再次说出海明威的那句至理名言：“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　　 生者缅怀死者，带着悲伤继续向前。　　 李修把杯中最后一口酒喝光，站起来说：“你们接着喝，我去睡一觉。”　　 林依白正拉着两个七八岁小朋友，头戴当地帽子，一齐学着他们的歌谣，听李修要走，问：“再待一会儿嘛，反正明天我们就要回国了。”　　 “不了，我——”　　 李修话没说完，餐厅的玻璃碎裂，一个黑黢黢的东西扔了进来。　　 李修看着有点眼熟，捡起来一看。　　 这不是罗伯特的相机吗？　　 相机的镜头在被扔进来的时候就摔坏了。　　 李修本想直接递给罗伯特，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提醒他。　　 打开相册看看。　　 这股欲望极为强烈，仿佛他不这么做，就会后悔一生。　　 “看看没什么吧……”　　 李修瞥了眼还在喝酒的罗伯特，打开了相机的相册，第一张照片是罗伯特的自拍。　　 这时候的他还没有变成妖魔，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他似乎对着镜头说着什么，但照片是没办法传递声音的。　　 李修翻到第二张，还是类似的照片。　　 第三、第四……依旧是罗伯特自拍。　　 李修觉得没意思，还以为能看到什么劲爆的画面呢，没想到罗伯特还是这么自恋的一个人。　　 他想着，正要把相机递过去。　　 忽然，李修闪过一个念头，心脏骤停，他感觉到了一阵寒意，手脚忍不住发凉。　　 他再次打开相册，用相机的波轮快速翻阅照片。　　 即便没有声音，李修依旧能从照片中罗伯特的口型看出一句话：　　 “假的！都是假的！李修，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