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　　 令人意外的，小泉熟练地演奏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前奏，观众配合节奏拍手。　　 在这期间，厉乘风发现李佳只是低着头，视线不在舞台上，使厉乘风皱起眉头，说到一半的话也因此中断。　　 李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那样的？　　 厉乘风的注意力集中在正在进行的活动和周围的欢呼，先前完全没有发现。　　 “……李佳。”　　 厉乘风再次清楚地叫唤她。　　 刚刚因为被叶雪强行把制服借走，李佳现在全身上下穿着体育服。听到厉乘风的叫唤，她仍旧低着头伸出手……不安地拉了拉厉乘风的制服袖子——这种情况至今几乎没发生过。　　 “……厉乘风，我……”　　 “嗯、嗯？”　　 “之前准备学园艺术节的时候，很开心。”　　 厉乘风想起了很多事，苦笑着回答：“是啊，你这家伙……那时候兴奋得不得了。”　　 “那是当然！我一直很期待……你就不用说了，跟安柠，鹿宁宁一起摄影、制作电影，然后把成品拿去参加比赛，举行像今天这样的发表会。那些日子对我而言，比你想像的更加充实，所以也觉得其他事情充满乐趣。安柠，鹿宁宁是那么可爱，可爱得让人……”　　 “……不，你应该不是真的这么想吧……”　　 “因为我从来没想像过这么快乐的每一天。去年的学园艺术节也算玩得满开心的，但是无法和今年比较。两者是天壤之别。这样快乐的每一天、这样快乐的学园艺术节，老实说，我连想都没想过。厉乘风进这间高中的时候……看着你的脸，我就想……在我毕业之前剩下的这两年，难道没办法达成我的理想吗？”　　 “理想？”　　 对于厉乘风的疑问﹒李佳没有马上回答。　　 “……第一次提这件事，我……记得喔。”　　 丽佳稍微犹豫以后，在小泉的“smokeonthewater”与观众的节拍声掩盖下，她以低到除了身边的厉乘风以外，谁都听不到的声音说：“以前，你总是拿着摄影机拍摄。初三时，也就是你突然完全不碰厉海先生给的礼物——摄影机——的那段时期，刚开始那一天……”　　 “……啊啊。”　　 “那天，我跟你说有想让你看的电影，邀请你有空就过来一趟。你还记得吗？然后你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今天有客人，所以没办法来，不好意思。”　　 ……厉乘风本身当然不可能忘记这件事。那天的事在厉乘风的心里，现在也还没完全痊愈，偶尔还会隐隐作痛。在那件事发生不久后……　　 “我想说没办法，于是打算去影片出租店。走出家门，在大楼门口和叶雪擦身而过……刚开始……”　　 李佳抓着厉乘风衣袖的力道增强。　　 “你刚开始不想碰摄影机，我只认为你可能是准备高中入学考试太忙，或者只是因为长久以来总是拿着摄影机而出现短暂性的厌倦。但是你顺利地进到这所高中，也确实进影研会……然而你的神情和放下摄影机的那段时间却没有不同。所以——”　　 李佳说话的声音显得悲伤，仿佛气愤自己的无力。　　 “所以我妥协了——虽然很可惜，不过那也没办法。在厉海叔叔和樱阿姨制作云城的影研会里，过着像他们一样和包括你在内的同伴一起拍摄电影、疯狂地胡闹、举办电影发表会……这样理想的每一天。我本来从没想过，这梦想可以在高中的最后一年达成。托安柠与鹿宁宁的福，大家的气氛热闹，没有任何遗憾，而且电影发表会也在好评中落幕，在选美比赛中欣赏安柠，鹿宁宁的可爱姿态，得到奖品一万圆图书礼卷，并获得提高社团经费的谈判权，营火晚会的时候看你同时面对安柠，鹿宁宁紧张惶恐的样子——我本来以为今年的学园艺术节可以像这样，却——”　　 “——虽然叶雪小姐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不清楚。而且她那个人，是那种不管破坏了什么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性格。她对安柠说的话，有多认真？而安柠听了这些话有什么感觉，也还不知道……”　　 厉乘风举起被李佳拉住的左手，然后就像对安柠，鹿宁宁的温柔一样，把手放在李佳头上——　　 他抓住李佳的头，让李佳面向舞台——这是安柠，鹿宁宁绝对不会遭受到的待遇。　　 “啊……？好痛，你在干、干什么啊？厉乘风！”　　 “你给我好好欣赏舞台上的表演。你自己一直很期待学园艺术节，还有这场选美比赛不是吗？而且鹿宁宁她……”　　 厉乘风微微笑着。　　 “她说了绝对不会被破坏的。我们的学园艺术节绝对不会在一塌糊涂的情况下收场。所以你不用担心。”　　 “……啊啊，够了！”　　 李佳甩着头，甩开厉乘风的手。　　 “真是的，厉乘风！我老早就想说了，你一直对我很糟糕耶！偶尔也对我像对安柠，鹿宁宁那样不行吗！再怎么说我也是十八岁的青春少女耶！在超受欢迎的，上礼拜还有年轻的职员们想要我跟他交往呢！真是的！”　　 李佳嘴上一边抱怨一边看着舞台。　　 虽然眼睛里还残存些许不安，但是……　　 ……但是——厉乘风这么想。　　 自己受到挫折，灰心丧气的时期，李佳果然也不好受啊。这样真是糟糕。厉乘风对自己苦笑。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太丢脸了，后来是安柠，鹿宁宁扭转了那样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像当时一样，轻易就被打败。而且，非得好好报答当时如此喜欢自己、相信自己的安柠，鹿宁宁。　　 现在也是——　　 正因为自己才刚很了不起似的对李佳说“给我好好欣赏舞台上的表演”这种话，厉乘风认为自己本身才更应该相信安柠，鹿宁宁，坚定地用摄影机好好纪录两人的表演。　　 厉乘风等人站的位置，从舞台上应该看得见。当然，舞台上应该也看得见厉乘风拿着摄影机。就如同安柠，鹿宁宁两人的演技和卯足全力的眼神总是带给厉乘风力量，厉乘风只希望透过摄影机传递的感情能带给两人什么，于是灌注了全心全意——　　 摄影机镜头底下，小泉可爱地点了点头。　　 “谢谢大家！以上是第一号参赛者，在第一位出场的压力中却仍表现亮眼的小泉！得分是……观众七分！这将成为之后计分的基准！各位评审员……嗯……加上观众分数的话是四十分！一开始就出现了高分！”　　 小泉开心地微笑，仍旧一边对观众挥手一边退回后台。观众也鼓掌送她退场。接着司仪以更加煽动观众的高张语调说：“那么……喔喔——接下来的参赛者是校外来宾！而且！是美丽的姐姐！云城华丽的夜之蝶！口号是‘全国最可爱的女孩’，本名是秘密，花名是莎莎小姐！请登场！”　　 “嗨~~！各位来宾，大家好~~我是莎莎~？我在酒吧工作，所以大家如果满了十八要来捧场喔~~向日葵你们在场吗~~？”　　 大波浪卷的棕色长发，个子娇小纤瘦，五官美丽但妆显得浓厚。虽然身材纤细，这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带着亲和的笑容走出场时，现场欢声四起，而厉乘风与李佳意外得差点被口水呛到。　　 两人齐声惊呼：‘莎莎……？’　　 “欸~~我呀，高中念一个月就休学了~~很向往学园艺术节~~就干脆来见识一下~~真的很好玩耶~~只是我呀，没有什么可以表演的才艺，所以~~带来一段笑话——”　　 莎莎说了极度荒诞的笑话，观众虽然给了满分十分，但除了李成老师之外，其他老师给的分数都不高，于是得到与小泉相同的四十分。接下来是穿着汉服登场、表演的二年级女生。这次虽然老师们给的分数很高，但观众的反应不热烈，最后得到三十八分。　　 第四位因为是三年级生，为了当作最后的纪念，于是以大胆的打扮登场，果然有直接的魅力，总共得到最高分四十二分。第五位也一样穿着泳装，而且还表演女团舞蹈，完全以优胜为目的，最后得到破纪录的四十五分。第六位是某位学生的妹妹，目前就读小学低年级，发表了自创的歌曲，虽然只得到三十七分，但观众都觉得心灵被治愈了。接下来终于来到第七位参赛者——　　 “那么——接下来正是大家最期待的！不用说参赛，光是她莅临我们学校就令人难以想像。我想在场很多人都听过她的名字……第七号参赛者！代表作之一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校友，电影导演——厉海掌镜的‘祈祷’！她也在今年夏季前后上档的电影中担任主要角色。她就是女星——叶雪——！”　　 在热烈的欢迎声中，叶雪登场。　　 穿着云城高中制服。　　 大家都没想到身为校外来宾的她，会当作角色扮演而穿着制服出场。　　 接下来叶雪对极度兴奋的观众说：“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叶雪。’　　 她的声音听来心情愉悦，举起手宛如挥舞着指挥棒之后的下一秒——　　 光是这样一个动作，叶雪的意志如幻觉般传达给观众，现场安静了下来。喧闹声瞬间停止，一切都在叶雪的控制之下。从叶雪的动作，观众清楚接收到“请安静下来喔——”的暗示。厉乘风看得日瞪口呆，南井社长也惊愕地说：“……太厉害了。虽然对她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但真不愧是演员——”　　 “谢谢大家。在场好像有一些人认识我，但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叶雪，从事舞台表演跟电影工作。今天会来到这里其实是偶然，刚好工作上需要来美樱镇一趟，所以就顺道过来看看……然后又遇到认识的人。不过——”　　 叶雪对观众轻轻笑了。　　 “托学校里大家的福，今天一整天，我真的玩得很开心。其实我本来有点认为学园艺术节应该是单调无趣，但我却发现各位努力的成果居然是这么有意思，很令我赞叹。”　　 原本平静下来的观众这时又沸腾起来，鼓掌声与口哨声齐飞。叶雪接受了一阵欢呼以后，再度慢慢扬起手，将手指放在嘴唇前——带着鲜明的感情。不可思议的，现场又立刻鸦雀无声。叶雪明明没有做什么特别的行动……　　 “为了表达感谢，我向朋友借了这套制服报名比赛。如何？适合我吗？”　　 太适合了——！美呆了——！在一片赞美声中李佳仍旧用只有厉乘风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谁是她朋友！”　　 “摊贩卖的章鱼烧也满好吃的，逛跳蚤市场也非常有趣。我还买了手工艺社与二年级同学共同制作的猫耳发箍。花艺社与书法社的展示也很精美，参观校内各种企画活动很有意思，戏剧社的舞台剧以及影研会、电影社所共同举办的电影发表会也颇精采……简直让人舍不得这一切落幕。”　　 观众会如此赞同，也因为她说的不只是场面话吧。云城艺术节一直以来都是只有一天，能够参加享乐的时间稍嫌不足，因此结束的时候特别感到寂寞不舍。叶雪的一番话，勾起众人依依不舍的寂寞，于是又陷入一片悄然无声。　　 叶雪嘻嘻笑了笑。　　 “就是这样吧？我也和你们有一样的心情。玩得尽兴的充实感和一丝落寞。只是非常可惜的……我不是学生所以没办法参加营火晚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打扰你们？”　　 观众纷纷高喊“快参加！”“破例让她参加——！”，叶雪笑得更加灿烂。　　 “但是，我还是有机会可以体验营火晚会……那就是戏剧社的舞台剧‘围绕营火晚会的ssaw’喔。”　　 “咦？”听到叶雪忽然提到这个，戏剧社社长惊讶地低呼。　　 “这之中有多少人看过戏剧社的舞台剧呢……呵呵，不少呢。这样啊，不只我去欣赏的下午场，上午也有表演啊……因为我无法参加营火晚会，至少想感受一下营火晚会的气氛，这对我而言也是学园艺术节的句点。我现在开始将要演出‘围绕营火晚会的ssaw’。”　　 ……演出？戏剧社的舞台剧？　　 惊讶不已的人当然不只厉乘风。　　 “……演出？演出……？叶雪一个人吗？”　　 南井社长眨着眼睛，而戏剧社社长也用极度疑惑的声音说：“什、什么？演？怎么演？光主角就有四个人……”　　 “就当作是我献给各位、献给这问学校的回礼。看过的观众们回想一下剧情，没看过的观众也请发挥想像力。我会投入我本身，还有学园艺术节现在的场面和气氛，重现戏剧后半的画面……安柠！”　　 叶雪忽然往后台望去。　　 “安柠，来一下。”　　 一阵静默。　　 “我需要你帮忙。”　　 厉乘风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安柠忽然被点名而感到困惑的模样。什么什么？要做什么？观众也因为叶雪突然呼唤安柠而出现混合了好奇、期待和不解的讨论声。厉乘风的脑中浮现刚刚南井社长说的“练习曲”这个词、叶雪对安柠说的那些话，还有她后来转过头来说“我就让你们明白吧”这句话；这些片段混合在一起，形成一个预感。　　 ——难道……　　 “不会吧……”李佳也吞了口水。　　 “安柠？”〡　　 叶雪这次伴随招手的动作，再次呼唤安柠，安柠战战兢兢地从后台走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会被叫出来——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一脸紧张。　　 出场时她已经穿好角色扮演服装——猫耳和专用女仆装，唯有猫垫手套不方便而没戴上。　　 “喔喔！安柠！”“快看！猫耳耶！”她一现身就引起观众喝采惊呼。叶雪用爱怜的视线轻抚满脸通红的安柠——　　 接着将视线扫过全场。　　 “——！”　　 与厉乘风眼神交会。　　 透过摄影机。　　 仿佛冷酷地抚摸厉乘风的心灵，叶雪以眼神诉涗——　　 ——好好拍喔。　　 ——如果你有拍摄的能力、觉悟和勇气。　　 叶雪将麦克风放在脚边，眼神扫过站在舞台一隅，不知如何是好的安柠以后，轻轻张开双唇，宛如露出獠牙——　　 “——营火晚会的时候？”　　 表现出来的悲伤，几乎令人打寒颤。　　 就算没有麦克风，没有特地扯开嗓子大喊，她的声音仍然如同涟漪扩散，让观众为之倾倒。叶雪是天才，不同于凡人，她的才华无关技巧。即使厉乘风很清楚这件事，仍旧感到惊讶，周遭观众受到的震撼就更不用说了。光是那样的几句话和声调、表情、些微的动作——　　 就让观众了解到她表现的是一位抱着烦恼在恋爱间踌躇的少女。形象之鲜明，让人对她的表演功力感到惊惧。　　 此刻叶雪的眼里看的不是观众，而是厉乘风他们看不见却又存在那里的某人。年长者的宽容、温柔……然而又脆弱的某种感情。她将那种复杂的感情鲜明自然地融入演技中，鲜艳夺目的演技让观赏表演的厉乘风等人接收到丰富得无法想像、超越现实条件的讯息量。　　 叶雪听见了所有观众看不到的那个人的台词，然后露出敷衍的笑容说：“我没事。我不会后悔的……反而是，呵呵呵，如果告白了才会让我失去一切……”　　 接着，她看起来像是被看不见的对方追问，摇着头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怕被拒绝……总之，我不会告白！嗯，比起这件事，我再不快点去拿资料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慌张失措的气氛。欢乐却又带着忧伤不舍，交错各种感情的复杂气氛——叶雪以她的声调、表情、动作，表现出背景是学园艺术节，如同今天的第五十届学园艺术节，热闹的学园艺术节正在进行中。叶雪演技的浓密程度，恐怕只要加上刚刚“营火晚会”这个关键字，连没看过学园祭艺术节舞台剧的同学，也能清楚感受到她想传达的场景。　　 即使鹿宁宁那样完美的演技，光是一个人、些许的表演，也不可能像那样描绘出整体气氛。　　 叶雪极度自然地表现出了那个画面。　　 她对着看不见的对象招手，往舞台前方走去……途中忽然看见某样事物而激动不已——在学校中庭，才刚拿下塑胶套的营火晚会木材堆。叶雪皱着眉头，仿佛压抑着涌上心头的冲动，不久后自言自语：“——不行。不应该想这些多余的事。”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喂喂，这也太扯了吧？”厉乘风身边的南井社长冷汗直流。　　 “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完美的表演……她也才看过一次那出舞台剧不是吗？就算拥有天才的集中力和记忆力也——”　　 这时戏剧社社长低声打断他的话。　　 “……错了，不是那回事喔，那是——”　　 “错了？为什么说我错了？”　　 “因为她的表演并不完美。”　　 兰兰代替目瞪口呆、说不出半句话的戏剧社社长回答。她眯起眼睛，带着一副受到冲击的表情。　　 “台词只是模糊的记忆，动作也和我看到的舞台剧不一样。光是大致相同就已经不简单了……但是，明明没有到达完美的程度，却——”　　 却完成了现场气氛。虽然极度不完整，但需要的要素却伴随着贴近故事核心的魄力充分地传达出来。换句话说，现在叶雪所饰演的是恋爱中的少女，正带着忧伤和矛盾面对接近尾声的学园艺术节。如同现实中这个学园艺术节，那样的心绪在营火晚会中缓缓画下句点。　　 舞台剧中，戏剧社社长所饰演的角色是学生会长、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诸如此类的细节，叶雪完全没有着墨。而且她只有一个人，又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全部陈述出来。然而，就算没有那些细节，叶雪的一举手一投足仍具有强大的表现力，让观众看见故事里描绘的世界最重要的部分。只要传达了这些，细节之后就会一一浮现。　　 看戏的人，自然会在脑内补完。　　 以自己的想像力——受到叶雪演技当中无法言喻的鲜艳、富含感情的演技而不断膨胀的想像力。　　 李佳咬牙切齿地说：“……明明不是完美的演出，但感觉却比完美更出色。我知道你说的。包括‘祈祷’，我不知道看了几次她的电影，一直有这种感觉。虽然很不甘心，但她是个天才，这个事实明显得令人厌恶。那家伙的事就算了。现在问题是——”　　 被叶雪叫到舞台上，疑惑不解的同时却因眼前叶雪的独角戏而看得入神的安柠。绕了舞台一圈的叶雪，在安柠的面前停下脚步。安柠错愕紧张地看着叶雪。然而，叶雪眼里看的并不是安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