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音努力试着将想表达的意思说清楚。　　 “跟……夏琴同学一样。”　　 “一样？”李佳不解地追问。　　 “一样的意思是说，你也是因为受安柠感动？”　　 “不、不是……虽然我也觉得安柠学姐与鹿宁宁很出色……但、但不是那样。我所谓的一样指的是憧憬……就是我入社申请单上所写的理由。”　　 “……就是觉得我们社团的电影拍得很好？”　　 “刚才，那个，社长问的问题。”　　 这时夏琴忽然多嘴，看了董佳音一眼问道：“你有来看学园艺术节的电影发表会，对吧？小菫。”　　 鹿宁宁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于是问：“你们是朋友啊？”　　 “不能说是特别要好的小团体，但偶尔会说话或是一起吃午餐。所以今天来这里看到小菫也在，真的有点意外。”　　 这时，安柠似乎对其他地方感到在意。　　 “……小堇？”　　 “啊—：是、是的。”董佳音学妹点点头。　　 “姐姐和朋友们一直都称呼我为小菫……他们说这样听起来比堇子更适合我……”　　 “小堇。小菫呀——”　　 安柠重复念着，开心地笑着说：“呵呵，听起来很可爱耶！”　　 董佳音听了又显得很不好意思。　　 “哪、哪里可爱……！像我这样……！”整个人别扭了起来。　　 “那么，小董……”李佳继续说了。　　 “你是说你在电影发表会上看了‘一个夏天的小月与小阳’之后，产生像夏琴看到安柠的演出后那种强烈的感动，是吗？”　　 “是的。”　　 厉乘风感觉此时小菫肯定的回答，听起来比她一整天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确切，充分表达出想法的坚定。　　 ——哇！　　 厉乘风的心里一阵超乎预料的激昂。　　 终于了解震撼是怎样的感觉。　　 “小菫一开始会来看电影发表会，与其说是对我们有兴趣，不如说是因为姐姐董丽亚的关系吧？”　　 “董丽亚？”　　 看到安柠满脸疑问，鹿宁宁补充说明。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加入我们社团，是吗？”　　 “……我……我……不是间……间谍……”　　 “我知道，我知道。话说回来，就算是，只要入社申请单在我手上，你就别想逃出我们的魔掌！”　　 听到李佳用开玩笑的语气这样说，小菫终于稍稍……露出了笑容。　　 “是的……因为对姐姐和南井学长都很不好意思，所以我……烦恼了一整天。但姐姐一直对我很好，而且南井学长看起来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虽然我想他们多少还是会有点不开心，但……我——”　　 小菫双手抱胸，歪着头。　　 她滑顺亮泽的头发轻轻摆动。　　 “——小时候……就喜欢拍照。”　　 “拍照？”　　 听到安柠提出的疑问，小菫小声回答“是的”，然后继续说：“我想姐姐进了高中以后会加入电影社，应该也跟这有关。我爸爸喜欢照相……小时候他买了便宜的小型相机给我，那时我很开心地拍摄花朵、风景等等。而且云城又是到处都值得拍摄的小镇……”　　 “嗯，你说的没错。云城有数不清的小径、许多的花、海洋、复古的景色，而且还有很多猫。”　　 “是的。只是……虽然我有兴趣，但技巧不好。即使有想拍摄的风格，或是想捕捉的瞬间，但总不得要领，认为自己技巧不好，简直糟蹋了被拍的对象而退缩……再加上学校没有摄影社，校刊社虽然经常使用相机，但……和我想拍摄的方向有落差……本来打算放弃——”　　 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小菫仍然努力继续说：“继续毫无技巧地乱拍，反正我也没认真想过要当一个专业摄影师……但是……但是……在学园艺术节时，看了各位的、厉乘风学长的电影——‘一个夏天的小月与小阳’……”　　 “……看了之后？”　　 “这么说可能太直接……其实我觉得姐姐他们的电影也很精采，很不错。如果要我比较哪一部比较有意思，那答案可能是姐姐他们那部。不过……我的重点不在这里。各位的电影也很引人入胜，但不只是这个理由，而是……”　　 小菫似乎极力想清楚传达自己现在想表达的想法——　　 不看其他任何人，只盯着厉乘风。　　 即使她的情绪仍旧紧张，稚气的脸上染上红晕。　　 “各位的电影……不，厉乘风学长的电影……里面的影像……我……从小一直……想拍摄却无法如愿捕捉到理想的瞬间，但厉乘风学长的电影是那些理想瞬间的连续型！仿佛拼命去捕捉瞬间魅力，企图展现淋漓尽致的美感——”　　 ——哇！　　 厉乘风心里再次低呼，感觉到手心冒汗。　　 ——这真是——　　 “要我具体说是哪里好、如何好，我和夏琴同学的回答相同——我也说不上来。但是，如果……如果要由我来拍摄安柠和鹿宁宁学姐——唔，电影里应该要称小月与小阳……我想拍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就是我的感想。”　　 全身起鸡皮疙瘩。这感觉就像学园艺术节那天，电影发表会结束后接受观众喝采时一样。但又有点不同。　　 “所以……原本我没有特别积极。虽然喜欢拍照，捕捉瞬间画面总让我感到很有趣……但是……在看了厉乘风学长的电影，看了电影的画面后……我觉得如果和厉乘风学长一起，也许我可以拍出——”　　 小董的说明断断续续，却极力想表达出想法。　　 这使得厉乘风——　　 “我知道照片和影片有许多不同……但至少想尝试……想和厉乘风学长一起试着去撷取那个瞬间。我打从心底这样想，所以——”　　 万分喜悦。　　 甚至心跳高声地怦通作响。受宠若惊，仿佛受到强烈冲击，甚至可以说是感动。猛然觉得眼眶发热，厉乘风慌忙强忍住眼泪。　　 那是因为——　　 如果这是一部好的电影，最大的功臣就是将层次往上提升的鹿宁宁，和紧张懵懂中却仍展现了耀眼才华的安柠。正因为她们的魅力，加上李佳在幕后给予许多支持和援助，才有这样的成果，光凭厉乘风的力量没办法拍出这样杰出的作品——这点厉乘风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而且心里多少在意这件事。　　 不管别人夸奖的是电影本身、鹿宁宁的技巧或是安柠的才能，厉乘风都感觉像是自己被夸奖一样开心。但是，现在小菫赞美的对象不同。与其说她在夸电影本身，不如说她是在夸奖夕所拍出来的影像。　　 被影像吸引，在影像中看到自己的理想。　　 不同于去年的学园艺术节看了电影的鹿宁宁，不同于看了电影里的仿佛看到自己的安柠；不同于本来就和厉乘风是好朋友的李佳；不同于尊敬厉乘风地的南井社长，小董和自己是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只是纯粹喜欢自己拍摄的影像本身——认同自己想拍摄的东西。　　 她了解我的作品。　　 小菫与厉乘风以前完全没有任何交集，也没有被厉乘风拍过，说起来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而这样的陌生人，将电影本身的成果和厉乘风的人格特质放一边，单纯站在一个拍摄者的角度理解，并对厉乘风拍摄的影像产生共鸣——纵使照片和影片两者之间有不小的差距，甚至可能是由衷将厉乘风的影片评论为理想的影像。　　 也许这是厉乘风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肯定。　　 对厉乘风来说，这番话也将成为赋予他坚定自信和勇气的对话——　　 听完小董的话，厉乘风无法自己地陷入沉默。鹿宁宁对厉乘风温柔地笑了笑；而安柠简直像是自己被夸奖般，开心地说：“是吧？是吧？厉乘风同学果然很有才华吧，小董！”　　 李佳则笑着说：“厉乘风太激动了已经全身僵了……虽然也不难理解他的心情啦。”接着她和在入社申请单上的入社理由栏留下空白的朱美聊了一下，就宣布散会。　　 “那个朱美，完全不回答耶。”　　 ——在回家的路上。　　 比起夏天，最近太阳下山的时间早了许多，因此沿海道路已经显得昏暗。仔细想想，准备学园艺术节那时各忙各的，昨天李佳又为了收集三位一年级社员的资讯而留校，很久没有像这样四个人一起走回家。　　 布满卷积云的天空，染上一层暗红。在这样的秋季天空下，安柠领先厉乘风一步，用轻快的步伐走着，听了李佳这样的起头，啊哈哈地笑着回过头来随性地模仿：“‘想要入社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还是现在不说明入社理由就不能入社？这样的话，那我放弃好了。’那时朱美这么说，还真是别扭。呵呵。”　　 “那是因为李佳学姐你死缠烂打，用猛往内角投球的方式一直问……”　　 鹿宁宁苦笑着说。“啊，对了。”厉乘风想起不久前的事。　　 “鹿宁宁，你刚刚曾看着朱美，然后忽然好像很开心地笑了。那是为什么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很开心……？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想起和南井——朱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是幼儿园的事吧？”　　 “是的，李佳学姐。那个动作是我教她的。”　　 “你说写三次人，然后吃下去吗？”　　 鹿宁宁轻轻点头。　　 “第一次见面时，朱美似乎非常紧张，所以我建议她这样做。她那时不像现在别扭，很乖巧地照我教她的方式做了。”　　 “四、五岁的年纪居然就知道这个方法，不愧是鹿宁宁——！”　　 “也许只是巧合，但朱美很自然地说出这个方法，我听了很开心，包括她后来的反应看来，我想也许她没有我想像中那么讨厌我。”　　 “嗯，不管朱美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是在这个时间点入社，原因不可能和学园艺术节无关。反正就留着日后再慢慢追根究柢，刁钻地问个水落石出……呵呵呵。今天能问出关于戏剧方面的经验，也算颇有收获。”　　 是的。　　 关于朱美，今天唯一有所斩获的是她说“有过演出的经验”。虽然不是正式去哪里上课，但小学开始因为有兴趣而查了许多资料、观赏舞台剧演出，自己做了许多功课。就算不到专精的程度，但至少有点基础。事实上，当时曾简单出了一题请她即兴表演，她的表现并不差。　　 “立刻可以派上用场的演员又多了一位，光知道这件事就够了。虽然还不知道夏琴和小董的程度如何，但听她们说话，感觉上应该也颇有潜力……厉乘风你们呢？觉得怎样？”　　 ——关于那三位。　　 关于我们影研会的新社员。　　 “要我说我的想法——”　　 厉乘风正要往下说，被李佳举起手制止。　　 “厉乘风你是导演，是压轴，等安柠，鹿宁宁说完你再说。”　　 “那个呀……”安柠的声音听来不太有信心。　　 “我其实有很多感到不知所措的地方。靠着厉乘风同学、李佳学姐……还有鹿宁宁也算有一点贡献，‘一个夏天的小月与小阳’拍得很出色，这是可以确定的，而电影发表会观众的反应也很好。但是我之前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像这样……学园艺术节结束以后立刻就有三个学妹认真地说想要入社。只是……”　　 “只是？”　　 “……嘻嘻！”厉乘风这样问以后，安柠笑了。　　 笑容绽放成灿烂的花朵，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耀眼的笑颜仿佛夏天的太阳，将周围的黑暗照一见。　　 “说实在的——我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简直兴奋得不得了。开心得想哼着歌蹦蹦跳跳冲出去！因为呀，虽然我认为夏琴是对我过奖了，但就算扣掉这部分不算，她们入社仍旧证明了我们从春天努力到现在的成果！”　　 “我懂安柠所说的。只有这件事我和安柠的看法相同。”　　 鹿宁宁脸上和缓的表情取代了平常的凛然。　　 “虽然这本来就是举行电影发表会的目的之一……不，严格说起来，当初计划要拍片就是想藉此吸引新社员加入。比起安柠，我个人对于厉乘风同学的电影——我们大家努力拍摄制作的电影给予更高的评价；即使如此，学园艺术节一结束就立刻有三个人想要入社，还是让我极度吃惊……但我想除了坦然接受这样令人惊喜的结果，也没有其他选项了。”　　 这时，安柠，鹿宁宁，李佳，一起看向厉乘风。　　 “压轴、大导演，请说。”李佳促狭地笑着说。　　 “我啊——”厉乘风打算用简短的一句话表达自己所有的心情。　　 “只觉得想立刻开拍下一部电影。”　　 那是最真切不过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