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中世界:云非衣(中)
云道人是云非衣的奶奶。 云非衣就是云道人口中的那位囡囡。 她救了仇人的宝贝孙女。 这个认知让季瑶光在原地怔楞许久。 一切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逍遥宗的出身、云道人一直摩挲的白玉芙蕖令、与自己年龄接近的云非衣…… ——种种巧合凑在一处,就成了必然。 先前不去深想,只是因为她自己在逃避。 她在逃避自己救了仇人的心肝肉这个已定的事实。 她有些庆幸自己只是花中世界的幽灵,没有人能够触碰到她,更别说看清楚她的狼狈。 没有人与她对话,正好能让她与自己对话。 她该怎么对云非衣呢? 可……哪怕时间能重回,让她漠视季兰若与引岚门弟子以莫须有的理由杀了云非衣,又或者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大妖吞吃入腹,再或者知晓自己能救而不去救…… 她做得到吗? 季瑶光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她这人向来如此。 ——她的仇人死不足惜,她也不是什么割肉喂鹰的菩萨,可一个只是因为与仇人有几份血缘上的干系便被判死刑…… 她做不到。 她只想向自己的仇人复仇。 至于复仇之后,会不会有人再来复仇? 若要复仇,那便来,她随时恭候! 修真界千万年,千年的冤孽也不在少数。 她只求此刻无愧于心。 几个呼吸之间,季瑶光想明白了一切。 比起暂时杀不了的云道人与还在华中世界的云非衣,她更想看看那位女子让自己进来的华中世界究竟有何蹊跷! 心里这样想着,那股存在于花中世界的不知名力量便驱使着她向前,贴在云非衣影子中,跟着云非衣向前走。 云非衣又回了逍遥宗。 她似乎在为一次远行做准备。 藏在影子里,季瑶光看见她在宗门里与诸多师兄师姐道别。 师兄师姐们没闭关的往她怀里塞了一瓶又一瓶丹药,一件又一件法宝,谁见了她都叮嘱几句注意安全,等她筑基了回来就开宗门庆典。 云非衣笑着应是,被师兄师姐们揉一把头发才放着离开。 直到云非衣同所有师兄师姐道别,季瑶光惊讶地发现,那群师兄师姐自己竟然能认个七七八八。 ——原因无他,上一世,这群人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他们手上都沾满了仙门弟子的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上一世魔门与仙门明确的斗争便从这群疯子开始。 可在花中世界里,在云非衣面前,除了姓名与模样,他们都是脾气好又和善的师兄师姐。 他们像极了一个大家,闲适而逍遥,没有丝毫魔道宗门的尔虞我诈。 或许这是云非衣眼中的逍遥宗。 在她眼里,就连逍遥宗上空总是发灰白的天也变得湛蓝而明媚。 在所有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之下,云非衣背着她那把大刀离开了逍遥宗。 季瑶光在她影子里,跟着她一路走走停停,穿过半个游仙洲,从逍遥宗走到了伏龙城外的宁台镇。 她说不清这一路有多久,或许只是几天,又或许是一两个月。 单方面的相处里,足够季瑶光知道她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知世故而不世故,警惕却又不过分敏感,待谁都先有三分笑。 如果她们中间没有前世的仇,没有仙门与魔宗的怨的话,季瑶光是想同她在月下喝一壶酒,再论一论刀与剑。 在宁台镇外,云非衣褪去初入凡尘的青涩,一顶帷帽掩盖真容,坐在客栈之中喝茶。 饶是如此,也能惹来不长眼的猪。 云非衣的脾气可算不得好。 谁不长眼,她就揍谁。 在把吴家的细狗丢进客栈时,她与季兰若目光相接。 风吹起她的帷帽,季兰若与贺琉璃看见了她的脸。 云非衣对此毫无所觉。 季瑶光却悚然一惊。 她想起了秘境竹林中的那场追杀! 如果、如果季兰若伪造一个凌霄宗弟子身份跟在引岚门旁寻求庇护,那她绝对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说破她的身份! 或许云非衣不会说出来,但以季兰若的性格,只会选择最为稳妥的方法—— 杀人灭口!!! 虽然不知道季兰若伪造身份的确切目的是什么,但为了她“凌霄宗弟子”的身份,她有充足的杀人动机。 而这么个阴狠毒辣的家伙……是天命之女。 天命也会站在她那里。 如果自己不是因为洞口坍塌恰好出现在山洞里…… 冷汗爬满了季瑶光的后背。 风吹过,她打了一个寒噤。 再一抬眼,就看见竹林里倒在血泊之中的云非衣。 “云姑娘!!!” 她急急忙忙从储物戒指中翻找着丹药,可惜却无济于事。 ——先前还庆幸过的幽灵身份此刻让她无法触碰到任何人。 她只能看着云非衣的眸子逐渐失去神采,满储物袋师兄师姐赠与的宝物被斩草要除根的季兰若收为己用。 最后,被那位天命之女丢进兽巢,连一片骨头都不剩。 “的——禾——!!!” 震天响的唢呐声险些刺破了季瑶光的耳膜。 她不知在竹林中徘徊多久,再回过神来时,又一次站在逍遥宗的地面之上。 方才湛蓝的天空此刻一片灰白。 白色的绸布挂满了逍遥宗的每一寸砖瓦。 满宗尽批缟素。 季瑶光看见那位蝶衣仙子哭至晕厥,也看见云道人一夜白头。 无数前世以冷血著称的魔头,都在今日流干了眼泪。 哪怕是逍遥宗的宗主也不例外。 一片雪花飘落到他斑白的胡须之上,他将只有衣裙首饰的棺材封入祖地。 “诸君今日,似乎有伤心事?” 一个黑袍人闯进了这一场葬礼之中。 所有人怒目而视。 直到望见他怀中的云非衣。 那是他们苦寻不到的云非衣的尸首。 宗主挡在所有人人身前,死死盯着黑袍人:“阁下今日,是要来挑衅我逍遥宗的么?” “不不,我是来帮你的。” 他指了指云非衣:“我可以复活这孩子。” “当然,你们要付出一点代价。” “放心,只是一点点。” “只需要你们的仇人流血,你们什么损失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