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郡往事
像是知道季瑶光心中所想一般,云归适时开口找补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吉祥门的修炼功法实在算不得罕见,在城中书院就可以查阅。” “那会子宗门快要揭不开锅,师祖也只好用功法换了银钱,了大家吃喝——人总不能不吃饭嘛,您说是吧。”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可惜师父生前让我趁这次秋日宴,再壮大壮大宗门,招收几个弟子,看来我要违背他老人家的遗愿咯……” 云归姑娘语气里是无尽的遗憾与惆怅。 季瑶光看着她,过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方才云归说功法换银钱时,她才想起来这是哪里。 这里是南月郡。 从伏龙城出发,跨越禁山,再往北边走三千里,过数座未在大虞官方名录上的城池,就到了南月郡。 南月郡与游仙洲隔着重重山脉,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普通炼气修士也很难跨越两座郡府。 对两地而言,皇帝太远,郡王与洲主便是眼前真切的皇帝。 但季瑶光前世也接触过南月郡的人。 她记得,自己还在逍遥宗做药人时,逍遥宗招惹仙门,自然也掳掠过南月郡的修士。 有段时间,一个南月郡的小修士就锁在她隔壁。 那修士看着大蛇就发抖,又忍不住找人说话,一来二去,南月郡的情况季瑶光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那个南月郡修士说,南月郡最大的贪官就是郡王。 上行下效,借秋日宴等盛会的名义大肆敛财,在南月郡里已经是城主们心照不宣的规则。 但规则向来如此并不代表那是对的。 欲望如高山滚石,为了虚无缥缈的秋日宴、春日宴或者什么杂七杂八的仙门宴会,城主们不约而同地在天平上加着筹码。 费用一年比一年高昂,赋税一年比一年繁多。 有人上赶着拍马屁捧臭脚,自然也有人不买城主这笔账的。 在城主一而再再而三提出用宗门秘法充实书院的书库后,而某个门派上交完功法秘籍,又因没法及时上缴堪称天价的灵石草药惨遭灭门后,南月郡的诸多小型门派终于忍无可忍!!! 在那一年的秋日宴前一天,他们联合起来,精锐尽数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困五座主城,斩首四位城主!!! 可惜,城主再怎么丧尽天良,也顶了个郡王亲封、天子门生的帽子,皇帝可以漠视城主死在抗击魔门的前线,却不会允许仙门有敢击杀城主的修士。 那是对皇权的挑衅!!! 大虞的皇族就是大虞最强的宗门之一。 在消息还没散播出去时,皇族的高手已将所有参与此事的宗门家族抄家斩首,速度快到南月郡的门派还来得及坐传送阵去游仙洲参加秋日宴。 在那位修士被抓进逍遥宗时,这桩不算秘密的秘密有了个别称——“血色秋日”。 高阶修士对此事讳莫如深,只有低阶修士口中能流出只言片语。 如今,离秋日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血色秋日”的起因,是某个门派连功法秘籍都交无可交,城主府杀鸡儆猴,暴躁灭门…… 季瑶光心头陡然一惊!!! 她猛抬起头,抓住云归的袖口问:“云归姑娘,我有句不合时宜的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您说。”云归觉得这位前辈直勾勾的眼神属实吓人。 她往后退一步,背抵着墙,勉强压住喉咙中的颤抖:“您说吧。” “我想问,吉祥门如今,还有能上交的功法秘籍么?” “您这是什么意思?”云归像一只被激怒的老虎,死死守在门前,“若是您要来替城主当探子,那请原谅云归冒犯!” “师弟,送客!” 门内的几人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云归回头,却发现门上像是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自己一靠近就被往外面推,怎么也走不进屋子里。 声音也传不进屋子。 ——自己被困住了!!! 云归在心头暗恨自己一见宝物没示警就放松了警惕,二恨自己纵容着师弟师妹,叫他们不知人间疾苦、人心险恶! 愈是这样想,她望着季瑶光的目光愈加决绝! 她心底此刻已存了同归于尽的死志。 就在她运起灵力,准备以命相搏之时,季瑶光却像是预料到这事一般,抬手便按下了云归周身翻涌的灵力:“嘘,云归姑娘,莫要太激动。” 我怎会不激动!!! 云归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就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能动! “唉,云归姑娘还是太冲动了,这样不好。”季瑶光摇摇头,将一卷塞进了云归手中。 “这是?”云归不解。 她不知道面前的东西是什么,但她知道修仙之人手段多样,故而不敢贸贸然翻开这本书。 “来而不往非礼也。姑娘不吝惜本门功法,我自然也不是什么小气吧啦的家伙。”她展开那本书籍,往南方指了指,“一个讨人厌的城主走狗的家传秘籍,若是城主府再巧立名目横征暴敛,云归姑娘将它交上去便是。” “想来,那群人是不会在意的。” 季瑶光笑得眉眼弯弯,云归却觉得身后一阵冰寒。 她抖了抖肩膀,半信半疑之间展开了那卷来自“城主走狗家族”的功法秘籍。 瞧着云归冷静下来,季瑶光也撤回了压在她身上的威压,准备瞧一瞧让地品混沌灵根在二十多岁才堪堪筑基的究竟是什么神奇功法——等她丢掉这一身季氏传承的《小白阳经》后,甭管是换本其他功法修行还是自创,都要注意不能踩了这些坑。 可她没想到,威压一撤,云归姑娘似乎是刚从紧张过头的状态中缓和来,五脏六腑一时受不住,一口鲜血竟从喉头喷了出来!!! “云归姑娘,你还好么???” 季瑶光显然也被吓到了。 她抬手就往云归嘴里倒糖豆似的倒了半瓶筑基期极品回春丹,生怕云归出事。 “咳,前辈。” 云归悠悠醒转。 她瞥了一眼季瑶光袖上的鲜血,将那本功法秘籍往怀里揣了揣,摇了摇头:“前辈,我没事,前辈。” “只是方才有所顿悟,需要暂时修整……” 一边说着,云归一边飘进了屋子之中。 她人是飘进去的,声音也是飘的,看上去丝毫不想她口中的没事。 但季瑶光此刻没分出多少精神给云归。 她低头,看向了被云归鲜血侵染的衣袖。 ——在那一大块暗色的印记中,如果用神识查探,能望见里面稍纵即逝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