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条上的字不过是季瑶光的临时起意。 　　 她想起了上一世少女的结局。 　　 ——季兰若察觉到那件宝物的可怖之处后，派了一队季家的死士追杀少女。 　　 据返回的人说，已将目标毁尸灭迹，就连她曾停留过的村庄都没有剩下活口，自然，她与季家小姐曾有过交易的记录都不会有人知晓。 　　 以季瑶光对季兰若的了解，为了一件宝物屠灭一个村庄，她那位素来“心肠最是柔软不过”的姐姐，是真做得出来的。 　　 季瑶光不是什么割肉喂鹰的菩萨，但若是可以，她也会多救几个无辜之人——哪怕他们不会记得她一丁点的好。 　　 修仙之人，行事当求无愧于心 　　 若是瞻前顾后，只会徒生心魔。 　　 确定想要的东西都在储物袋里，季瑶光穿行到城东坊市的另一边，换了条回去的路。 　　 期间路过一家医馆时，她想起自己还没接好骨头的右手，又折返回去，往柜台上丢了一百灵石，给自己抓了几副药。 　　 至于伙计忙完了和桌上大眼瞪小眼这事，就不在季瑶光的考虑范围了。 　　 ——修仙之人，但求无愧于心嘛！ 　　 “兰若妹妹，你放心，我一定让她把剑给你，那本来就是你应该得的东西，却被她占去了，实在可恨！” 　　 刚将一切复归原位，季瑶光就听见了一道声音。 　　 这是！ 　　 季瑶光瞪大了眼睛。 　　 这声音哪怕成了灰，她都能分得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声音的主人是城主府那位自幼拜入凌霄宗的天才，她的未婚夫，她前世今生一切苦痛的源头——贺洄风！ 　　 贺洄风…… 　　 哪怕只是念出他的名字，季瑶光都觉得一阵恶心涌上喉头。 　　 勉强压制住胃中的翻涌，季瑶光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下意识摁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的灵根与心脏与脊柱纠缠在一起，上一世被挖灵根后，她就落下了胸口痛的毛病。 　　 如今心脏在胸腔之中疯狂跳动，强壮而有力，提醒着她那一场劫难此时尚未发生。 　　 她的灵根依旧在，她还有大好前途。 　　 可当她闭上眼睛，她感受到了心脏外另一股微弱的跳动声。 　　 仿佛是另一颗心脏隐藏在她胸腔。 　　 重生后的神识足以内视，可当神识扫过心脏，季瑶光不由觉得脊背发凉。 　　 ——她在心脏旁看见了一团浓郁的灵气！ 　　 那团灵气将强壮的根须扎入她的灵根之中，包裹住她的心脏，如同一株寄生于她躯壳之内的植物。 　　 冷汗瞬间沁湿了季瑶光的后背。 　　 她不敢想象这么一团未知的东西在自己心脏旁爆发会是怎样恐怖的后果。 　　 不！ 　　 或许前世被挖去灵根后，她就已经体会过它爆发后的苦果了。 　　 日日疼痛的胸口，残破缺损的灵根…… 　　 只要再找一个借口挖走自己的灵根，自己就不会觉察到胸腔里还藏了一团早就埋伏好的炸药。 　　 当真是好算计！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如今去思考何时中招已是徒劳。 　　 她与这群披着人皮的豕犬之间的仇恨远不止这一项。 　　 重来一世，桩桩件件，她都该与它们一一算清。 　　 脚步声愈来愈近，季瑶光摸出储物袋里的云水玉，用匕首削了几片指甲盖大的薄片，与在药铺中抓的部分药材一道丢入房中铜炉里，往其中放入一丝火星，平和幽远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她听见了季兰若甜得发腻的声音：“贺大哥，或许是妹妹不方便呢，她都答应把剑给我了，就算是食言，也只会是吃了些许醋罢了。” 　　 “兰若妹妹，你就放心吧。” 　　 “贺大哥……” 　　 门外两人的声音腻得让人作呕，季瑶光皱了皱眉，褪下半截衣袖，露出先前受伤的手臂，又往面上洒了几粒水珠，怀中抱着新鲜出炉的那把假货，躲进角落中。 　　 等季兰若几人一进来，瞧见的就是她可怜兮兮望向门外的模样。 　　 泪珠挂在她的睫羽之上，少女往墙角又缩了缩，拼命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小心翼翼问：“兰若姐姐，你抢了我的剑，现在连一点体面都不留给我了是么？” 　　 “你放屁！”季兰若暴跳如雷，也顾不得什么贺洄风和自己的风度，冲上去就往季瑶光心口踹。 　　 单看那力道，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季瑶光自然没蠢到直愣愣迎上去。 　　 往角落一滚，恰恰好躲开那一脚，季瑶光瞄了眼贺洄风身后还有一串季家的长老，又抱着剑呜呜啊啊哭了起来。 　　 等人差不多都围着院子，季兰若已经不耐烦想要上去抢夺那把剑了，季瑶光才开口，猫儿似的说：“姐姐，不就是一把剑么，我给就是了，姐姐别杀了我，放我一条活路吧。” 　　 “就当、就当妹妹求求你了！” 　　 话说完，剑往季兰若怀里一塞，季瑶光又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用神识观察着在场众人的表情。 　　 季家长老们脸色铁青，如愿拿到剑的季兰若嘟着嘴，眼神在贺洄风与剑之间来回转。 　　 等房间里空气都凝滞，站在贺洄风身后的少女走了出来。 　　 她冷冷注视着季瑶光，开口便是：“季姑娘，我们今日来，本来是要解除婚约的。”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阿兄的婚约是你兄长季玉衡在世时为你定下的，于礼法不和，这是其一。” 　　 “兄长前月成就金丹，依照凌霄宗门规，自是要斩断尘念，这是其二。” 　　 “至于其三，季姑娘成天与家中姊妹争执，闹得家宅不宁，我们贺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目光将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少女道：“只是父亲也有教诲，我辈立于天地，不可背信弃义……季姑娘，若是你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安安分分做一个好姑娘，我们贺家也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家——” 　　 “那就解除婚约。” 　　 话还没说完，就被季瑶光几个字堵了回去。 　　 她抬头，不理会季家长老们震惊的目光，一步步往前将人逼出房间外：“诸君何必咄咄逼人。” 　　 “不就是解除婚约么，我答应了。” 　　 白纸黑字书写的订婚契书带着几分云水玉燃烧后的香气砸在贺洄风面前，季瑶光“啪”地一声关上大门，留下院中面面相觑的众人。 　　 靠在门上，她按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重来一世，不论是谁，别想再用什么劳什子的“婚约”“道德”来绑架她！ 　　 现在该解决另一个问题了。 　　 屏气凝神，神识觉察到人一走，季瑶光就找出一把匕首，用神识寻找着何处下刀最好。 　　 ——应当是锁骨下方，创口小些，也不容易碰到心脏…… 　　 却不想，刀尖刚对着自己，一粒石子从窗外飞来，正正好将匕首撞得偏移方向。 　　 “本来以为你是个有意思的，没想到也为了男人要死要活。” 　　 城东坊市的少女坐在窗外树上，晃荡着两只雪白的脚：“凌霄宗的门规可没有那么荒唐的一条！” 　　 “唉，怎么总有人为了几句花言巧语就寻死觅活的，说得好听的一看就是骗子啊……” 　　 少女嘟囔着，腮帮子气得鼓起，让季瑶光想起小时候阿兄抓过的河豚，也是这副可爱模样。 　　 等到季瑶光快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少女垂眸瞥了她一眼，又别过头：“哼——！” 　　 “木头脑袋最讨厌了！” 　　 木头脑袋？ 　　 我？？？ 　　 季瑶光一愣。 　　 等她再回神时，树上的少女已经消失，留下来的只有一只储物袋。 　　 储物袋里有一百灵石，以及一张布条。 　　 布条上写着： 　　 【我岂会占人便宜？ 　　 一百灵石，交个朋友。 　　 若是脑袋清醒了，明日子时可来城外山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