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听什么？ 　　 云非衣不解。 　　 虽然她不知道要听什么，但她还是听季瑶光的话，乖乖竖起耳朵，查探着周围的动静。 　　 风声、水声、林中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一切如常。 　　 有什么不对么？ 　　 云非衣在心头思索，悄悄瞟了一眼刚才莫名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大红袍，心头不由得一梗。 　　 ——谁家正经法修在秘境里穿这么艳，不怕妖兽吗，还是说他是合欢宗的，准备在秘境中看中了谁就出嫁？ 　　 云非衣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真相。 　　 本想直接用这句话怼他，话到嘴边，云非衣又琢磨了几遍这人在季瑶光面前和自己面前的两副面孔，硬生生住了口。 　　 真开了口，还不知道便宜了谁呢！ 　　 深呼吸再深呼吸，云非衣又用余光瞥向南流景，却发现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听到了吗？”望着南流景变换的脸色，季瑶光问。 　　 “嗯。” 　　 南流景点点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往一个方向望去。 　　 那是季瑶光刚才指出来的方向。 　　 可云非衣左瞧右看，也只觉得那边除了些许阴暗外，是一片平平无奇再普通不过的林子。 　　 那里面是有什么自己没感知到的天材地宝么？ 　　 云非衣不懂。 　　 但云非衣会问。 　　 奶奶说过，不懂就问，云非衣是个听话的孩子。 　　 她拉了拉季瑶光的衣袖，在季瑶光回头后，指着那个方向问：“道兄——” 　　 “嘘。” 　　 话还没问出来，见季瑶光以指抵唇，云非衣又悻悻闭了嘴。 　　 “云姑娘，在下冒犯了。”季瑶光轻声道。 　　 还没反应过来她口中所指究竟为何事，云非衣就觉得左耳骤然一热，一只手轻轻拂过自己耳畔。 　　 霎时间，无数声音回荡在云非衣脑海之中。 　　 风吹竹叶、刀剑碰撞、同门斥骂、妖兽怒吼…… 　　 无数道声音汇聚在一处，让人头痛欲裂。 　　 在所有声音里，她找到了最不寻常，最让自己心悸的那一道。 　　 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季瑶光，云非衣问：“那是……大妖吗？” 　　 她期待地看着季瑶光，想从季瑶光眼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可季瑶光回答她的只有一个字。 　　 “是。” 　　 那道声音的源头是一只大妖。 　　 修真界中，只有金丹期及金丹期以上的妖兽才能被称为大妖。 　　 在这个修士修为上限只有炼气大圆满的秘境里，出现一只金丹期的大妖…… 　　 不、甚至不需要金丹大妖，哪怕是一只筑基圆满半步金丹的妖兽，对她、对秘境里的所有人来说，都无异于灭顶之灾。 　　 而大妖声音的来源，在北方。 　　 冷汗瞬间沁试了云非衣的后背。 　　 她抬起手想抓住季瑶光的衣袖，却不知怎的，抓了好几次那块布料都从手中滑落，仿佛冥冥中预示着什么，让她心底的恐慌愈发蓬勃。 　　 “道、道兄……”她开口叫道，声音是自己都未觉察的恐惧。 　　 “嗯？” 　　 季瑶光原本在看天空，听见她呼唤时扭过头：“怎么了？” 　　 “我们……还要往北去么？”犹豫许久，云非衣才问。 　　 “是我要往北去，不是我们。”季瑶光摇了摇头，将一只金钗簪在云非衣发间，“这支金钗是可以抵挡一次金丹期修士一击的法器，若你愿意往北走，我们便同行。” 　　 “若你不愿……”季瑶光顿了顿，“若你不愿，便寻一处，保护好自己。” 　　 季瑶光面上一直戴着一张绘有绝壁青松的面具，叫人看不出真实面容。 　　 纵然如此，望见她唇角浅笑时，云非衣听见了自己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 　　 她突然想起，在这一次出宗门历练前，奶奶曾找仙师给她算过一卦。 　　 卦一出，仙师吐血一口，给她一张字条后便闭关不出。 　　 字条上面写着：【山重水复逢绝处，十死无生。】 　　 祖师爷有命，逍遥宗弟子必得入尘世历练，无论生死。 　　 而她有九成九的可能折在这次历练里。 　　 若是不敢与命赌，凭何自诩逍遥仙。 　　 忽略掉内心深处的恐惧，她摇了摇头：“道兄，我愿与你一路向北。” 　　 在被季瑶光救下的刹那，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云非衣，眼前人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望着季瑶光，比起对大妖的恐惧，她更害怕自己没有抓住稍纵即逝的生机。 　　 她的注意力聚焦于季瑶光，以至于一声巨响传来，她便被吓得跌坐在地。 　　 耳目通明的作用还在，云非衣清晰听见那声巨响在脑海里回荡，仿佛通过耳道钻入魂魄之中。 　　 在声音里，有妖兽嘶吼，鬼怪哭嚎，人间炼狱。 　　 他们从脑海中逃出来，跑到她面前，挥舞着奇形怪状的肢体。 　　 她看见狗在天上飞，鸟在地上滚，骷髅剖开透明的肚腹，钻出来的是把玩婴孩的心脏…… 　　 眼前种种虚实难辨，令人作呕。 　　 云非衣捂住额头，拼命向前拉住季瑶光的衣袖：“道兄……” 　　 季瑶光回头，她看见斗篷下却是长满腐肉的骷髅。 　　 “啊！”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惊骇，云非衣也不由得大叫一声，甩开那块衣袖，跌跌撞撞往后退。 　　 直到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掺杂着几分竹叶味道的气息让云非衣有一瞬间的清明，冰凉的触感从她眼眸上传来。 　　 她听见身后人说：“别怕，那是幻觉。” 　　 等那只手离开，她再次睁眼，那群违背常理的妖魔鬼怪尽皆消失，而她则靠在道兄怀中，讨人厌的大红袍冷着一块脸，活像谁欠了他八百十万极品灵石。 　　 “这……也是幻觉吗？” 　　 望着眼前的景象，云非衣问。 　　 她一睁眼，整个秘境像是变了个模样。 　　 ——山川开裂，草木萎凋，大地裂开一道又一道巨大的口子，岩浆从中喷涌而出。 　　 飞鸟、走兽、哪怕是生了灵的精怪都在逃亡。 　　 转瞬之间，整个秘境变成了人间炼狱。 　　 云非衣望向季瑶光，如同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她的生路没有回答。 　　 云非衣又指了指头顶问：“那这个呢？” 　　 仰头望去，天空一块一块地坠落到地面之上，湛蓝成了一片死寂的黑，天上的太阳一分为二，却只有月亮的皎洁与冰冷。 　　 “人类，休得放肆！！！” 　　 一道声音从天空落入地面。 　　 云非衣才发现，她所以为的月亮不过是巨兽睁开的两只眼。 　　 当这条认知闪过她脑海的刹那，她不受控制地仰起头颅，跪拜起天上的“月亮”。 　　 季瑶光拦住了她。 　　 她却拉着季瑶光的手，指着天空嘻嘻笑道：“道兄，你看天上，月亮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