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新雨厌倦了小时候吴荷风和尹志国无尽重复的争吵,她害怕尖声和喧嚷。 “你也不看看,我和你爸都老了,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我们想想,辛苦一辈子就这个结局吗?”吴荷风说着说着声音掺上哭腔。 有一年夏天,尹新雨不着意闻到了尹志国身上的味道,是已逝爷爷身上的气味,某种老人的专属。然后在有意的观察里,那衰老的证明似乎越发丰厚,比如说他额前的发渐渐稀疏,他还是爱惜地往头顶捋捋,造成一种不攻自明的假象,又譬如说吴荷风腰腹上堆积不下的体重,虽然双腿仍旧纤细。 大人不可避免地老去,而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起责任。更可怕的是,没过多久,自己也会重复着这一切,小时候无数次许愿要不顾一切地长大,现在却想时间永远停留此刻。 第 24 章 尹新雨曾在吴荷风的骂声里蒙被痛哭过,却没想过大声质疑。到了年纪人必得结婚生育,那是吴荷风支柱般的信仰,如果抽去这根脊梁,吴荷风的世界会崩塌吗。 在一旁默默看手机的尹志国觉得是出马的时候了,与吴荷风相反的路线:“是暂时没找着合适的,还是其他的,你也好跟我们说说,要是一辈子不想结婚——”他笑起来,仿佛觉得这是个笑话。 尹新雨说不出话来,或许以前尝试过,但失败的yīn影盘旋不去,她已经开不了口了。 “我心里有数。”她只能这么说,或许算得上缓兵之计。 眼见着吴荷风嘴一掀,尹新雨头脑里预警的疼痛迫使她出口:“妈,你能不能先别说了,我头好痛。” 头疼欲裂,吴荷风无法理解,只当那是堵住自己的嘴的表演,不过眼下她也忍下来了。 这回话题就这么着转换方向了。吴荷风嘴皮子是不可能闲下来的,又说起姑姑家的孩子来。 吴荷风对自家和尹志国那边的亲戚视若己出,尤其心疼嫁了个不靠谱男人的姑姑:“这大的十几岁这么不听话了,生个小的没准就不一样了。” 尹志国呷了口酒,饶有滋味地品尝着,一副点评的口气:“万一又生了个不省心的,又不见得一定是女孩,家里一堆烂事,还生呢。” “生女孩也不见得省心啊,”吴荷风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低头看手机的人,“她现在也没点期望,既然还想,现在年纪也不是特别大,这是人家的自由啊,我们毕竟是外人。” 尹新雨根本没没看进去什么,一门心思默默驳斥吴荷风的逻辑谬误,相比尹志国高瞻远瞩一切以家人只能讲亲情不可论道理的不可置评,吴荷风总能把别人的世界说得天昏地暗。 从家里出来,尹新雨的心情坏极了,但头疼有所缓解。允诺还没回微信,她随手发出一句:今天可不可以和你睡? 允诺几乎秒回,欣然应允,易欣雨其实只是随口一问。以前允诺和秦也还没有同居的时候,她们偶尔会相互借宿。后来太过黏糊的两个恋爱中人,尹新雨也就不去了,她能感应那种时时刻刻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别人的存在似乎都是多余的。 尹新雨开车直奔,允诺说打发秦也回自己家,正想偷一晚闲。 婚期在即,单身之夜就当提前过了,既然允诺说妈妈已经预定了她的新婚前夜,听起来像某种不可描述的恶俗仪式。 允诺来开门,尹新雨来时路过一家蛋糕店,只买了一小块她爱吃的水果蛋糕。 门开了,一见人,和微信里夸张的描述完全不符,大概也因为期待值降低,尹新雨上下看了:“还好啊,哪有你说的那样,你真的太爱夸张了。” 其实她有点怕孕妇,总觉得孕妇像背负着一场不定时的灾变。但思绪越想回避那高高冗起,视线却老不听话地紧追其后。 “好圆,硬邦邦的。”尹新雨还是忍不住摸了一把,感慨道。 “哇,我饿了,要是胖了怪你,”拿过蛋糕,拆了盒子,允诺感兴趣的另有其他:“你跟那个医生到底怎么样了,差不多就行了,我看你是找不到更好的了,你妈催得又那么急。” 虽然吴荷风总是拿她和允诺对比,似乎就为了印证她的不中用,允诺在她家很受欢迎,也十分了解吴荷风性情。 “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好像我妈。”尹新雨直言不讳,做出躲闪的防卫姿势。 白了她一眼,允诺仍旧原位端坐,摸了摸肚子:“我是要当妈妈了。” 刚才在微信里和她说了不少,然而两人真坐在了一处,尹新雨却觉得词竭力穷。她何必要和一个将婚将孕的人谈论这些,她想得够多了,一切说话的欲望好像都衍变成了自说自话。